三人游 by 应九【完结】(3)

2019-05-05  作者|标签:


“你说,是谁给你这戒指的?”叶琇呆呆地盯着陈珂手里的戒指,声音发颤。
“一个男的,戴着墨镜。”
薛彤见陈珂不回答,就替他说。
“你闭嘴,我没问你!”叶琇指着陈珂,声音几乎用吼了,“你说!”
“叶阿姨,你这问人的态度可不怎么好呢!”
连薛彤都看出陈珂有点不高兴了,不过那时他想的是,陈珂似乎对叶琇的美丽从来都是这么无动于衷。连方墨,以前都和班里的大多数男生一样,围着薛彤左一句叶琇右一句叶琇,就从没见陈珂关心过一句。
不过想完之后他还是拉了拉陈珂的袖子,说:“你就和叶阿姨仔细讲讲。说不定你还能找回自己的手机,这戒指也好物归原主呢。”其实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说不定,那个人,就是叶阿姨一直在等的丈夫呢。
在陈珂听话地说完事情的经过之后,叶琇呆愣了许久,然后转过身朝楼里走去。过了不久就又下来了,身上背了一只大帆布包,搭配她的真丝连衣裙,看起来有点滑稽。
“你们这里,最近的车站怎么走?”她问,声音里已无太多气力。
“薛彤,陈珂,你们俩陪叶阿姨一起打的去车站吧。”薛妈妈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院子里,对薛彤和陈珂说,一边从兜里掏出几张纸币放在薛彤手里。
待到薛彤和陈珂帮叶琇买好去C市的火车票,将她送上车再回家吃完饭时,天已经漆黑一片了。可薛彤突然对陈珂说:“我们去江边走走吧。”
夜里的江滨,除了星星点点几处微弱的光,便是混沌一片。夜风扫过城墙下的树林子,沙沙作响,伴随着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还有三三两两散步的人经过时的低低细语。两个原本应该挑灯伏案的少年人此刻却悠闲地坐在江滨的长堤上。
薛彤说:“叶琇把另一枚银戒指给我了。”他摊开手,手里放着两枚一模一样的银戒指。
“她又不要了?这个,不是对她来说很重要的?”
薛彤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那你准备怎么处理它们。”
“扔了吧。”薛彤笑。
“扔了!?”
“反正我拿着也没用。你要吗?”
陈珂嗯嗯啊啊了许久,最后说:“扔了就扔了吧。”
薛彤抬起手臂,用力朝江心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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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方墨笑,“她可是我们男生心中公认的初恋**。”说起女神叶琇,薛彤觉得方墨的眼神都有点飘忽了。
“就在你回来前几天,有个墨镜男在你家隔壁探头探脑。后来别人问起,他说是忘了重要的东西在这间屋里。”
“那天倚马桥三缺一,徐老板娘又来你家找你妈妈。听了此话二话不说就操起一把扫帚朝那男的冲去,还一边大骂‘负心汉’,最后闹得整条街都轰动了!”
“重要的东西?”
“啊?哦,我觉得应该就是你扔掉的戒指!”
“方墨,他果然什么都不瞒你。”薛彤忽然笑出声。
“。。。”
薛彤的声音有一点嘶哑,可能是五粮液加冰啤,酒气开始有点上涌。
“不管找到那个人之后是重新开始还是分道扬镳,反正这一对戒指对他和我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薛彤想起叶琇离开那天,悄悄把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指摘下来交给他时说的话。
那晚在江边,其实他没有扔掉这一对对戒。他后来一直戴在颈上,并且鬼使神差地,一直没有告诉陈珂。这个,方墨不知道,而陈珂,大约也再不会知道了。
成对的戒指,是把对方的心栓在手上。可心若栓不住了,那这对对戒,也的的确确再无意义。


☆、第五章 成行

大二寒假,方墨和陈珂约好回家之前要来他的大学溜达一圈。但当他背着个大书包,拎着一袋土特产站在大学门口冻得瑟瑟发抖时,却等来了陈珂的室友。
“陈珂前两天喝醉酒,爬上铺时脚踩空扭伤了脚踝,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室友同学热情地接过那一袋土特产,领着方墨往男生宿舍走去。
“幸亏你来了!他们几个票买得早,都回去了。我明天也要走,正愁着是不是该把他也打包一齐带回家呢。”热情的室友同学推开房门让方墨进来。
方墨先走到陈珂的床前对他深切地表达了一番问候,然后略微收拾了下行李和仪容,接着随同室友同学去食堂打来饭菜顺便给陈珂捎上一份。
两个人就坐在寝室里一边吃饭,一边胡天海地地乱侃,室友同学一不小心瞄到放在陈珂写字台上的那袋土特产,忍不住就凑过去伸手开始扒拉起来。
“哇桂花鸭!哥哥可想死你了!”
“拿过来我们吃了它!”方墨豪爽地喝道。
“唉,方墨老弟你真好命!在N大读书,这嘴巴天天都不用闲着了吧!”
“可不是!我告诉你啊,我可喜欢你们那的烤鸭包,啧啧啧,只咬那么一小口,那卤汁就能淌出来,那肉馅也鲜嫩,怎么一点鸭肉的腥味都没有?!啊对了!还有还有那鸭血粉丝汤,最好是上面再浇上辣油,哎唷这味道。。。”
“方墨老弟,你这就是红果果的炫耀啊!哎,我的心头好们啊,这都小半年没见到,再不回去估计我就要得相思病了!”
这俩吃货聊起吃的就没完没了了,恨得一个人躺在床上的陈珂牙齿咬得咯咯响。方墨这没心没肺的东西,除了刚进门时幸灾乐祸地同他表示了简短的问候以及和颜悦色地从食堂回来替他布好饭菜之后,压根就没有再瞅过他一眼嘛!连他为什么扭伤了脚他都不好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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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待到室友同学与方墨吃饱聊够,带着满心的欢喜与期盼早早洗洗睡去。方墨才爬到陈珂床边盘腿坐下,从袋子里抽出一包特产,撕了个口。
“是鸭肫。”方墨说,自己掏出一片扔进嘴里,才递给陈珂。
“我给他打了个电话。”陈珂靠在床架上,闷闷地说。
从高中毕业到现在,将近一年半的时间。薛彤会与王子联系,会与杜衿联系,会与方墨联系,但却从未与陈珂联系,即使他们的学校就位于同一座城市的两个不同角落。
“一年级有个学妹追我追得挺凶,闹得全专业都知道。那晚喝高了,宿舍里几个哥儿们瞎起哄,说我如果真有了心仪的对象就打电话表白,不然就从了她算了。”
“你又借喝酒壮胆。”方墨轻声叹一口气,昏黄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将他一副怒其不争的小模样勾画得一清二楚。
“我的脸皮也没厚到那种程度,若不是喝酒,哎。。。都一年多了,他从没联系过我。”陈珂小声嘀咕
“那他怎么说呢?”
“他什么都没说——”看到方墨忍不住又要叹气,陈珂忙接着道,“可是他也没有直接挂我电话啊!”
“所以你们就互相对着手机屏幕发呆一整晚?你们真是,白白便宜了10086!”
“不不不,后来他们要抢我电话,我只好爬上床。哪知酒喝得有点多,又拿着手机,又挺激动的,就,脚踩空了。。。”
“你说,我怎么就摊上你们这两个蠢货呢!”
“恩。。。你不蠢。。。”
两个人静静对视片刻之后,方墨突然问:“那个,薛彤他还没放假吧?”
“恩,不过应该就在这几天。”
“那明天上午我去他们学校找他!”
“干什么?”陈珂忙伸手拽住他的衣角,吃惊地瞪他,“他现在一定没兴趣看到我这副鬼样子。”
“你懂什么?你还不是为了向他表白才把自己摔成这样的。他看到了心里一感动,说不定就和你重修旧好了呢!”
“啊?”
“陈珂,你已经连续两次破罐子破摔了,也不差这一次!明天我去把他接来!”
后来,方墨成功地把薛彤骗来了,他掏出之前买好的火车票偷偷塞给陈珂,语重心长地告诉陈珂接下来请自由发挥,然后留下那半袋土特产,背着大书包潇洒走人。虽然临近春运,但好在省内长途还可以买到多余的黄牛票。等到方墨在东方安安分分地待满一星期,陈珂和薛彤也高高兴兴地一齐回家了。方墨见状长吁一口气,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两人算是和好如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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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大二寒假前,你一个人一大早跑到我们学校找我,你对我说他的真心我不要没关系,但别不理他!方墨,我和他的事,为什么你比我们还上心?”啤酒杯空了,薛彤双手却仍然握得紧紧的,即使现在再说起这些,他的声音仍会情不自禁带上一点颤抖。是苛责陈珂,是埋怨方墨,还是悔恨自己,他也说不清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自然是为了兄弟义气!那时的方墨一定会这样理直气壮地大声说。可是现在的方墨却犹豫了,真的只是为了兄弟义气吗?自己也不确定了。
“方墨,你说他对我的真心,可你能说,他对你不是真心的吗?”薛彤的话犹如这五月天里的冰啤酒,大口灌下时,还是有那么股凉意,直透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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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样了,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薛彤还记得他和陈珂一起回到东方后的寒假。陈珂对他的“尽释前嫌”受宠若惊,他也假装不去在意陈珂受伤的前因后果,时光仿佛倒回到那个漆黑的夜晚之前,他们像其他很多人一样,是一对走过六个年头拥有六年情谊共享六年记忆的好哥们。薛彤觉得这样很好。他不讨厌陈珂那种带着小心翼翼的亲近。可是喜欢,他却不敢去想,他甚至不敢确定是否会有真正接受陈珂的喜欢的那一天。
薛彤觉得自己是个十分贪婪的人。之前一年半的刻意疏离,他似乎也不好过。偶尔午夜梦回时,他会想起陈珂,想起初中时每个早上第三节课后陈珂从书桌底下变出来的巧克力,想起高中时陈珂带着他偷溜到学校图书馆后铺满金叶子的银杏树下打盹的某个午后傍晚,想起毕业时那个醉酒告白的漆黑夜晚,陈珂红彤彤的脸,以及靠过来时亮晶晶的双眸,甚至于他身上阿迪运动沐浴露的清爽味道他都记得一清二楚。薛彤孤零零地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忍不住就开始细数他们共同度过的少年时光。可是慢慢地他发现,那段时光里还有另一个形影不离的影子,偶尔鲜明,偶尔含糊,但是从未离开。
薛彤觉得自己又是个敏感的人,仿佛要觉察出什么,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寒假里所看到的所听到的所经历到的,都让他的那种古怪的感觉哽在心口,很不好受。他们去T中的篮球场打球,陈珂会习惯性地把方墨拉到自己一队罩着。他们照例在倚马桥聚众吃小炒,陈珂会体贴的将一盘清蒸桂鱼放在方墨面前。众人嘲笑陈珂矫情,方墨一边夹鱼一边也跟着嘲笑,陈珂就夺走方墨碗里的鱼肉瞪他一眼说:“太了解这吃货的口味了,没办法!”
“习惯了。”陈珂摸摸脑袋笑得坦然。确实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习惯,可薛彤就是留意了,在乎了,于是这样那样的无心之举,开始被记在薛彤的心里,一点一滴,日积月累,成了一小片可怕的阴影。薛彤害怕了,他害怕那片影子会逐渐取代他,盘踞在陈珂的心中,成为了另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
大二结束的时候,薛彤主动跑到陈珂的学校,与他一起结伴回家。
陈珂同他并肩,在校园的梧桐树下慢慢地逛。学校里的人又差不多走完了,偌大的校园里,空旷的林荫道上,只有他们两人。一阵风扫过,卷走地上的落叶,他们各自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不由自主地便靠近了些。
“薛彤,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呢?”陈珂说。
那么你呢,陈珂,你还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呢?薛彤想问,可是开口说出的却是,“陈珂,我们能不能不说这些?”
陈珂转过来的脸上泛出一丝青白,在黯淡的暮色里,然后他笑了:“好,不说。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我又不是方墨那个吃货。”薛彤脱口而出。
“呵,我倒忘了。”
薛彤突然就后悔了。他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嚣,陈珂,你怎么就不拉住我再说一遍呢?你怎么就这么容易放弃了呢?然后他想,以前的陈珂不会这样,以前的陈珂会按住他的手,会在电话里自言自语,会将他对他的所有感情,毫无保留向他坦诚得一清二楚。薛彤顿时又觉得很悲哀。
“随便吃点吧,我没什么胃口。”他说。
陈珂恩了一声,没有多问。
后来陈珂带他去了他们学校附近一家小有名气的煲店,点了一大脸盆的海鲜煲。
“这家店的海鲜煲很不错的,方墨上次一个人吃了三分之二!你一定也喜欢的。”陈珂说。
陈珂不再缠着他说喜欢他了,可是陈珂仍然待他如从前一样细心。薛彤觉得自己应该吁一口气的,可是他没有。他一口一口吃着碗里的鱼片,河虾,和蟹钳。
陈珂问:“好吃吗?”
他点头。可其实,他根本没有尝出什么味道。那脸盆里升起的团团白气模糊了他的双眼,他觉得整张脸都变得湿湿润润的。
杜衿说,其实,长大之后有些东西就会不一样了。只是我们都不擅长发现,或者说,发现了也不想去在意。直到最后,冲突,爆发,决裂。
在那个时候,薛彤就觉得自己心里有一根弦,断了。


☆、第六章 新人

方墨倾身,替薛彤和自己再倒满了酒,笑着说:“薛彤,什么是真心呢?我连我自己的真心都糊涂了,又如何知晓他的真心呢?”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这个人太绝情。这三年,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他和我。他说他不想再等你了,失魂落魄的,最后找了那个一直在等他的人。可是我,薛彤,我方墨敢指着胸脯发誓,即使有一分是为了那个糊里糊涂的真心,可其他九分,天知道,我只想我们三人可以常常一块坐着,像过去一样,点几个小菜,抿几口小酒,一起说说话!”
薛彤说:“怎么可能呢?怎么还能常常在一块呢?我们都长大了啊方墨,你看你今天对他笑得,那么公事化。”
方墨垂下眼睛,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说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可是我突然就不知道应该怎样做才好,还能像过去那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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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薛彤经导师介绍,进了大学城附近的一家外贸公司。方墨则在和父母商量之后选择回到东方,进了本地一家小有名气的设计院。一年后,医科毕业的陈珂也果断投了东方县立医院的简历。他说真正救死扶伤的大夫在哪儿做的都是救死扶伤的工作,比起省级重点医院复杂的人际关系,他乐得回到小城里的医院。白天步行到医院坐个门诊,得了空就陪一群无所事事的老太太聊天解闷,下了班约上三五好友去倚马桥吃个小炒,去酒吧或茶室拼个酒喝碗茶再玩会斗地主,最后回家睡觉。到了周末,就去T中打一场酣畅淋漓的篮球,或一群人开辆车去附近小镇溜达一圈,淘回一堆土特产晚上拿到倚马桥再大吃一顿。惬意的生活,就是如此这般了。
他们工作后的某一天,陈珂突然对方墨说,他累了。他不想再等下去。他决定放弃了。
那天方墨拖着疲惫的身体一头栽进陈珂家的沙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陈珂讲述他这个惨淡周末所经历的千辛万苦。
“被我妈赶着去相亲,两天十场,比上班还累!最后居然还进来一男的,哎唷我的娘诶!”
方墨脸上的表情配合着他的声音跌宕起伏,看得陈珂一惊一乍。
“那后来呢?”
“哼!后来他被我泼了一身咖啡,结果证明就是一泼皮流氓,靠!你说老子长得也是有鼻子有眼的,十足一个正正经经的职场精英,怎么就老惹来一些有眼无珠的狂蜂浪蝶。”方墨说的是“红袖”开张的第一天,自己跟着一群朋友去凑热闹结果惨被**的不幸遭遇。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他实在不知道在东方这样一个相对闭塞的小山城,竟会开出这么一间另类奔放的时髦酒吧。
“你还是不能接受两个男的再一起?”
“什么叫‘还是’!”方墨转过脸来,指着陈珂不满地嘟囔,“我光看你们俩唧唧歪歪黏黏糊糊乱七八糟的狗血戏码都看了整整十二年,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哦,原来都有十二年了,这么长。”陈珂笑了。
房间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出声,两人仿佛都一齐开始回忆起那有些漫长,有些明媚,有些忧伤的——时光。
“方墨,我累了。我不想再等下去。我决定放弃了。”就在方墨回忆地快要睡着的时候,陈珂突然出声,打破了这安静。
“啊?”方墨忽然清醒过来,从沙发上坐起身,抚了抚一头乱发不可思议地看向陈珂。
“怎么?你还是希望我和他在一起?”
“那原本就是你自己的希望啊!”
“是的,希望。但希望不一定都有实现的那一天。方墨,你竟然比我还执着呢!”
“我——”方墨糊涂了,他不知道此刻自己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是该鼓励陈珂不要气馁再坚持个把时间说不定光明就在前方呢,还是该安慰陈珂不要难过,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前面必定还有一大片森林在等着他。最后他还是顺着他的话说:“我知道,就算是一出戏,也会有谢幕的一天,不过我实在不喜欢那些哭哭啼啼的悲剧结尾。”
“那不是一出戏。那根本是一场战争。”陈珂口气出奇地平淡,“一个人的勇气和耐心总会有消磨殆尽的一天。我不是情圣,也不是智人,而这本来就不是一场普通随便的战争,没有人并肩作战,我一个人也会有坚持不下的一天。”
或许那更像一场追逐的战役。在那场战役之后,陈珂和薛彤谁也没有分出胜负,或者说,本来就没有胜负可言。
“可是,我不是一直陪着你,给你呐喊助威吗?”
“呵——所以——所以我都已经习惯有你陪着了——方墨,反正还有你在,你会一直做我的好兄弟,不是吗?”
“啊。。。”方墨无言以对。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感情,所以不知道可以用什么理由来辩驳。只是他一直坚信陈珂和薛彤最后是要走到一起的,直到现在也从未怀疑,也许一段感情会因为一个人的孤军奋战而最后走向消亡。
陈珂看了方墨一眼,继续说:“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我们专业有个学妹一直在追我吗?”
“恩。”方墨坐得笔直,盯着窗外一轮消沉的夕阳发呆,回答也有些漫不经心,“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她在东方找到一份工作,很快就要过来了。”
那是晚陈珂一届的学妹,喜欢了他四年,五年里向他表白了四次,可愣是被他一次一次毫不留情地回绝了。没有想到——
“她她她都追到这里来了?!”这样消沉的方墨,终于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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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妹刚到东方,陈珂自然要尽地主之谊,而方墨自然也被拉着作陪。这第一顿饭是一起去倚马桥吃的,他们坐在过去三个人惯常坐的位子上。
“清蒸桂鱼,板栗烧肉,八宝豆腐,老鸭煲。。。”倚马桥的菜名,他们早记得滚瓜烂熟。
“她还吃不惯海鲜。”迎向方墨诧异的目光,陈珂说。
方墨笑笑,看陈珂就像个尽职尽责的东道主,替学妹倒茶,摆碟,介绍菜式,殷勤备至。方墨坐在他的对面,一个走神,就想起过去他们三人一块吃饭的情景。那时,薛彤必然是要求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的。薛彤最喜欢倚马桥的白灼基尾虾。他的手指又白又细,剥虾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翘起小指,看得陈珂一阵发呆。而方墨自己则最喜欢倚马桥的清蒸桂鱼。通常他都坐在薛彤的对面。夹起一片鱼肉一边慢悠悠地挑着刺儿,一边津津有味地欣赏陈珂那没出息的盯着薛彤发愣然后直接把醋灌在桌子上,引来薛彤一阵低呼。然后就是两个人的手忙脚乱,互说抱歉,最后在小工二红骂骂咧咧清理完毕上完菜后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此时想起这些来,方墨就觉得窗外火红一片的夕阳红得有些刺眼。
所以在第一次接风之后,陈珂再怎么叫方墨都不肯出席了。他不想让充满了三个人的回忆里再沾上一个陌生人的影子。那些刻在老城墙上的他们三人的豪言阙词,那些他们光着膀子游走其间的山光水色,那些他低沉的轻唤,他安静的眉眼,他豪迈的大笑,仿佛只有他一个人还想死死记住,可那些关于三个人的旧时光还是一点一点从他的指缝中溜走,随着他们逐渐斑驳凋零的青春,他伸手抓不住,自己又不由自主越陷越深。
直到有一天,他打电话喊陈珂出来喝酒。陈珂犹豫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女朋友身体不舒服,不去了,你们玩吧。”方墨这才发现,原来一切旧时光,终于彻底离他们远去。
在那之后他没有再主动约过陈珂。他是光棍一条,但人家小两口,总是要安安稳稳过日子的。可也是在这个时候,陈珂的影子,却一次次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结果有一天方墨做了一个梦,梦中又回到他刚工作那会儿。夏季的午后,微风懒懒吹起米色的落地窗帘,阳光细细洒进屋里。他蜷在自家的沙发上睡得正香,陈珂蹲在他身边,悄悄凑过来,嘴唇就贴在了他左脸颊那粒酒窝的位置上,久久地。
方墨吓得从床上跳起来,猛地拉开门逃出卧室。月光一泻而下,沙发上睡着的是那个死皮赖脸留在他家里的家伙。方墨走过去捡起被他踢掉的被子重新替他盖上,手蓦地就被抓住。方墨罕见地没有挣开,反而沿着沙发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他认为自己需要找个人倾诉一番。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苏磊就是那个可以倾诉的人。
“苏磊,我梦到有个人吻了我,为什么?”
“有两种可能。”苏磊的手指点点戳戳骚扰着方墨的手心,“一种是他想要这么做;另一种是——他已经这么做了。”
“啊?”原来苏磊这个游戏花丛的行家见解还挺独到,方墨心想。其实,他不在乎苏磊能提出多少有建设性的看法,他只是单纯地想和他说说话,免得自己一不小心就沉溺在那令他有点不知所措的梦境中。
“那么,你梦到他吻了你哪里?”
“啊?左脸颊那粒酒窝——”
方墨话还没说完,苏磊就突然一跃而起,那行动力实在不像一个刚刚还抱着手臂呼呼大睡的人。他拽过方墨,精准地在方墨的脸上找到他说的那个位置,嘴巴就这么贴上去,然后“啵”的就是一声。
“好了,哈尼,以后你做梦就可以多梦梦我了!”
“苏磊,你这人实在太讨厌了。”方墨难得没有对苏磊一贯的轻薄行径表现出愤怒,居然还赏脸地笑了一下。这或许,与他刚从那个虚幻又恬静的梦里醒来有关,也或许,与窗前那温柔又撩人的月色有关。


☆、第七章 交杯

当薛彤听说陈珂交了女朋友的时候,正在琢磨着辞职回东方。而当他最后一次陪公司老板出差去A城的时候,听说陈珂要订婚了。
这么快,他交了女朋友,他要订婚了。
那个冬天,薛彤在杜衿宿舍的厨房里醉得一塌糊涂,也哭得一塌糊涂。
他后悔了,他真后悔!
那些与他“重修旧好”时的暗暗欢喜,对他细微的小习惯都作细心观察,对他和方墨之间默契亲近的又难受心焦,不是喜欢,又是什么?那些一直以来对他的喜欢坦然受之,记得清楚他身上的香味和他的爱好以及他爱点的菜,将他们往日的琐碎片段一点一滴都放在心头,在午夜梦回时偷偷地反复咀嚼,不是爱,又是什么?
可是他已经习惯了不付出地享受陈珂的给予,而当他想要给予时,那个人,已经不需要了。
“原来,我不是不喜欢,只是不敢喜欢。不是不爱,只是不敢爱。”他举着大杯啤酒,睁着一双水汽氤氲的桃花眼对杜衿说。
杜衿没有说话,只抿紧了嘴看他,眼镜片上浮起一团水雾,神情都微微有了僵滞。他或许也有他的悲伤,薛彤不知道。
薛彤压根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到旅馆的,他记得他最后好像还吐了。只不过醒来时,身上已换了件干净柔软的睡衣,盖着薄厚刚好的被子,房间的暖气也调得冷暖适中。是杜衿简洁仔细的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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