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除去冬真,另外一个的气息弱得可怜,应该不足为虑。亚伦将为冬真带回的兰石材料放下,握着大剑剑柄,悄无声息的朝二楼飞掠过去,直到窥到屋中是一与冬真差不多大小的孩子,而冬真正与那孩子笑着说话后,他才松开剑柄,在门口显露出身形来。
他有意暴露身形,冬真自是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他:“亚伦!”
冬真正打算问问是不是阿尔之前在尾随他,没想到亚伦恰好在这时回来了。他诧异的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意外的说:“今天回来好像早了点?”
“因为受伤……呃!”老实的男人可悲的被立马套出话来,话出口才发现不对……他不是打算瞒住冬真的吗!
“受伤?”冬真没有错过这个关键词,眯起眼,目光锐利的在亚伦身上扫了一圈,最后敏锐的停留在亚伦的左手上,“你的手怎么了?”
“一点小伤。”见瞒不过去,亚伦语气淡淡的敷衍过去,“你要的兰石材料都在楼下。他是谁?”他棕红的眼珠子一转,看似无限凶光的目光落到阿尔弗雷德的身上,但其实只是好奇而已,“你的朋友?”
“嗯,他叫阿尔弗雷德。”冬真顺手拍拍小孩瘦削的肩膀,再指了指亚伦,“阿尔,他是亚伦,可以把他当大哥看哦。在混血区,报出亚伦的名字,大概就没人敢欺负你了。对吧,亚伦?”
大……大哥?!
亚伦嘴角抽搐的厉害,认真的点点头:“没问题。”
“亚伦都这么说了……”冬真一手撑着头,促狭的逗弄着阿尔弗雷德,“你也叫声大哥呗。”他说十句话阿尔弗雷德最多回一句,那一句话还说得颤颤巍巍惜字如金,小孩越是这样,就让人越想欺负一下。
小孩低下了头,右手手指一圈圈的缠绕着衣服下摆,半晌后才沙哑着声音,低低的说:“大……哥……”
亚伦猛地瞪大了眼睛,狠戾的眼角高高吊起,薄薄的唇扭曲得好似波浪线:这个小孩居然也不怕他?
一出门,所过之处小孩惊恐而散的亚伦忽然被治愈了几分。
这边,冬真却是实验成功的挑了挑眉,满心感慨,小孩果真很听他的话诶。
不过目光在瞥见阿尔手指在桌下的可爱举动时,冬真立马记起不容耽搁的事:“亚伦,阿尔的左手骨折了。能带他去治疗吗?”
“骨折?”亚伦怔了怔,怎么这么巧?
他走到阿尔身前,开口道:“你别动。”
小孩飞快扭头,望了一眼冬真,看冬真笑眯眯的看着,于是挺了挺背脊坐稳了,哪怕是亚伦伸手握住了他的断臂,他也没动一下。
“会有点酸麻,忍着点。”亚伦沉声道,随即右手上劲风四散,将衣袖鼓起,火红的斗气光芒附着在手上,一时威势看得冬真目不转睛,这是在疗伤吗?
但怕自己打扰到亚伦,冬真眼巴巴的瞅着,也没开口问。
只是片刻功夫,亚伦就松了手:“骨头差不多长好了,木板可以去掉了。”他说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僵,硬邦邦的问,“你还好吧?”他是想到了,用斗气刺激骨骼愈合,对他而言是一点点的酸麻,但对一个小孩来说,那是可以让小孩子硬生生晕死过去的折磨。
可是阿尔在其间却连一声都没吭过。
“没事。”阿尔弗雷德也感受到了手臂的愈合,从木椅上站起,朝亚伦深深的鞠了个躬,“谢谢。”
“……不用。”疑惑看了一眼阿尔,亚伦转身往楼下走去,“骨头才长好,还是需要一些药物。正好我的伤药有剩,你拿一些去。冬真,你帮他包扎一下手臂。”
“伤药?亚伦你的伤药可以治愈骨折吗?”冬真抱着手臂,在亚伦身后闲闲的笑,“也就是说,你‘那点小伤’也是骨折,对吧?”他特意将那几个字咬字重音,然后坏心眼的看着亚伦好似落荒而逃的背影,磨了磨牙:叫你大男子气概!
“还有你。”见亚伦下去拿东西了,冬真又转向阿尔弗雷德,“刚刚治疗的时候,很难受对不对?”看看亚伦的神色就知道了。
“不……”
阿尔还没说完,冬真就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又想说,只要不去想,就不疼了对吧?”
阿尔懵懂的就要点头,却被冬真一记掌刀切在脑袋上:“你是人,又不是木偶,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去想?!”
小孩张了张嘴,想解释,结果又被冬真一巴掌捂了嘴。
“先听我说完。”冬真铿锵有力的拍板,“我知道你的意思。把脑子放空了,什么都不想,不想自己是谁,不想自己做过什么,不想自己正在干什么,也不想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水蓝色的眸子翻滚着晦涩:“就好像自己跟一切都隔绝开了一样,是吗?时间也好,疼痛也好,都从身体上剥离了出去,什么都感受不到。表现出来的喜怒哀乐,都不是自己的。是这样的吧?”
刘海下的眼睛不禁睁大,阿尔弗雷德呆呆的看着冬真,他为什么会明白?
为什么会明白呢?
冬真深吸一口气,重新弯起眸子,那是因为他亲身体会过啊。
这是只有对人生完全绝望过的人,不抱任何希望的人,才体会得到的心情。
“不过你才多大点喂!”冬真捂住小孩嘴巴的手改为掐,捏着小孩没几两肉的脸,“未来还有无限可能哦,这么早就放弃了,不觉得太可惜了吗?”
“唔……唔唔……”想说话说不出来的小孩。
“但还好有救。”冬真扬起唇角,“舒服也好,疼痛也好,都去给我好好感受!既然可以露出害羞那么可爱的表情,那么在难受的时候,该哭出来就哭出来!这才是一个人的反应吧?”
可……可爱?
惨白的脸上又漫起红霞。
“哈哈。”冬真手指用了力,将小孩的面皮捏成奇怪的形状,恶形恶状的说,“疼吗?”
“……”呆呆的小孩。
“哟,忍耐力果然不是盖的。”冬真轻哼一声,再用力,“那现在呢?”
“……”
“现在呢?”
“……”
“还能忍?”
“……”
“还没感觉?”
“……疼。”一滴眼泪从刘海覆盖的脸庞上落下,打湿了冬真的指尖。
“就是嘛,什么叫不去想就不会疼?身体是自己的,疼痛就在那儿存在着,怎么可能感受不到?自欺欺人也该有个限度。”冬真满意的松了力气,看着脸颊上两个绯红的指印,也有点不好意思,轻咳几声,“疼了就该哭,想哭的时候就哭,流几滴眼泪还有益身心健康呢。不然早晚得憋成变态!”
然而那一滴泪水好似一个引子。他的话才落,就看见面前的小孩无声的抿着唇,眼泪却好像断了线的珠子般,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在惨白的脸上拖曳出两道晶莹晶莹的水痕。
“诶!”前一秒还教唆着小孩想哭就哭的主使者,此刻看见小孩真的哭了,反而手足无措了,“诶,我说,你别哭……”艾玛自打嘴巴了!冬真赶紧又改口,“哭吧哭吧,哭完了就舒坦了……”
可是看着“啪嗒啪嗒”往下坠的泪珠子,他越看越心慌,完了完了,他拿可怜兮兮的家伙超没辙的啊!
“是哪里疼吗?身子?手臂?我刚刚下手重了吗?”慌得六神无主,冬真手抬起又放下,亚伦救命!他真的不懂的怎么安慰人啊!
小孩摇摇头,水痕蜿蜒。像是要把以往欠下来的眼泪全部补偿上一样。
阿尔你是自来水厂吗?
阿尔你是水做的吧?
阿尔你再哭下去,我差不多也快哭了……冬真绝望。
在今日之后,无论是门外等候着的亚伦,还是当事人的阿尔弗雷德和冬真,都深切的认知到一件事:眼泪是冬真的必杀克星。
而在以后,冬真曾不止一次的反省,阿尔变成那个在外人面前是强悍的忧郁酷帅型魔斗士而本质却是个生活能力白痴的超级爱哭包废柴男,追究其根源是不是就在今天。
最后的最后,也是阿尔弗雷德自己止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