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澈说:“止水愿永生追随公子。”
霍乱说:“爷,我放不下你。”
柳闻说:“不肖子!你倒是来抢走楚大人啊!”
韩悝说:“你是不是很怕死啊?堂兄他说你很怕死……”
“亓良战。我再也不想见到你。”那人也说。
他魇在梦里,如坠地狱。
“亓良战。醒来吧,醒来啊……”
他听到忽远忽近的呢喃。
韩悝?
转醒的一瞬,他又见到了那人……
“楚大人,公子还有没有事?!”容澈遑然扯住楚效的衣袂。
“还请亓夫人放心,他的确已经无碍。”
是他啊。
亓骁倚在榻上,遍体的冷汗还未干,深冬的寒风便卷着檀香包裹了他,更添几分凉意。
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床边的少年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少年盯着他,开口:“堂兄想看看你,我就把他引来了。你没有什么话想要对他说吗?”
“没……你带他走吧,我不会再打扰你们……”
寝房外,身着玄色衣裳的男子披着轻裘静立。他今日专门穿了这袭黑衣,那人说的话却是声声入耳。
“从前是我错。如今他已成家,我已有妻。这辈子…就这样吧……”
楚效推开寝房的门,“亓良战。我只问你,你对我可是真心?”
亓骁抬首,错愕之后便是一阵痴笑。“我啊……”
他笑着笑着便平静了下来,茫然抬首:“楚长歌。那你可有意于我?”恍然间已两两相对。
楚效垂眸无言。
他盯着那人的一袭黑衣,刺绣暗纹依稀得见。
十八岁的黑衣,十八岁的纹样。却再也不是十八岁的人儿。
“柳闻怎么没来?”
“她已有孕。”
亓骁一怔,“什么时候的事?”
“你离开的那天。”
“…那我…要做义父。”他挑眉笑开。
“好。”
亓骁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床头的折扇,可是那把折扇却一早便不在了。
韩悝把揣在怀里的折扇取出递给他,“折扇还你。”
亓骁接过,轻抚。
半晌,抬首笑道:“你啊…你跟踪我!”
“怪韩悝。”
韩悝一听这话,抓着后脑勺笑得无邪。
第21章 二十一
“大人回来了?” 柳闻抚着小腹踱步出门。
最先入眼的却是一袭黑衣的亓骁。“夫人安好?”
“自是安好。”柳闻笑容浅淡,“亓公子安好?”
“好。”亓骁也笑。
四人。十载。
他与那人的而立之年,他的女儿豆蔻,那人的儿子总角。
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浑浑噩噩。却也是最为清醒的十载。
他清楚那人为什么会接受他,柳闻又为何会温和以待他。
时日无多。
果真是时日无多。
后来。有那么一日,楚效精神异常清朗地随他一起信步在朱雀桥上。那人问:“亓良战。你对我可是真情意?”
亓骁牵着他的袖口,静静地走在前面,并未作答。
那人沉默良久,又问:“你对我可是真情意?”
亓骁冲他干笑两声,道一句:“不可说不可说,说不得说不得。”
“那大人你可有意于我?”他也问。
“亓良战。你真是风流。”
相视一笑。
似乎,这两个宿命的问题并不需要作答。
五日后,柳闻敲开亓骁的房门。
“大人他离开了……夜里他说他想要去江南探访他母亲的故居。他想要游历四方,不让我们任何人跟着……”
“亓公子……其实大人母亲的死他一早就清楚。他谁也不怨。你安心。”
“还有事吗?”亓骁听完,倚窗淡笑。“夫人放心,我明日便启程去江南寻他。游历四方……怎么能少了我陪他?”
柳闻的神色隐在昏黑里。她揉了揉眉骨,笑言:“也好。”
亓骁的笑迎着葳蕤灯火,一如往常。
只这样凭着一双官底靴,游遍名山大川。
那人却已寻不回来。
第22章 二十二
“这就…走了?…”
玉酎冷酒。
十年离索,换来那人的离开。
他有些不甘心。
先走的应该是他,该死的也应该是他。什么时候轮到那人抢先了。
“说是周游四方。你还在不在,难道瞒得过我?”
“无情人…你却还来怨我无情……”
“你去周游四方。我便陪着你吧……”
他笑着笑着,呼出来的雾气氤氲了眉目。模糊成一片,白茫茫的。
忽而听到身畔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容澈将轻裘披到他肩上,理了理他额角的乱发。
衣袂飘摇,阵阵暗香。
她轻轻开口:“睡吧。睡醒了阿肆就该回来了,一切就都好了。你为楚大人伤的神,便教我们替他补回来好了……”
返魂香。
传说中能够还人魂魄,让人起死回生。
容澈去和亲的陪嫁里就有那么一捻。
原本和亲的计划是容澈以解忧公主的身份嫁到蛮夷,假意被首领杀害。然后朝廷趁机以报仇为由攻打蛮夷各部,收复边境。假若事成,皇帝便用这一捻返魂香为她返魂。
但她没有相信皇帝的承诺。她更不相信皇帝口中的爱她。
所以她出逃。逃亡了五载,躲过了一切,淡漠了帝王的恩泽。
她被皇帝派来的随侍熏香致盲,仅保住了一只眼。
皇帝弃她于山野,去寻下一个甘愿牺牲自己助他成就大业的痴情女子了。
也不知皇帝到底有没有对她用过情。抑或是如她所想的那样,仅是单纯的动动嘴,说一个“爱”字,蛊惑痴情女子而已。
但是世人不知。这返魂香还有另一个名字――解忧。
解忧。
解忧公主。
皇帝这样为她封号。
返魂香为活人熏香,能够抹去伤痛的记忆。只留下那些不渝的。
也许他一觉醒来,便忘记了有关于那人一切呢?
一捻香料太少。恐怕不够他去忘记那人的所有。
“良战,快醒来。快醒来……”隐隐约约的呼唤。
他再度睁眼,随口问了一句:“楚效是谁?”
容澈手中轻捻着的绣花针脱手。“你还记得什么?”
“楚效……我梦到楚效了。”亓骁扶额,淡笑。
他为什么会笑?
第23章 后记
后来啊,故事便到了最后。
坊间传言京城第一富商亓骁亓良战携妻女迁居江南。
离乡之前他曾默然立在京城关口,高声喝了一句:“魂兮随我!江南待我!”
当时痴癫之态,致使好多人都认为他疯了。
自上一任知州楚效楚长歌无踪之后,其夫人柳闻柳锦瑟每日向东南方向焚香一个时辰。其子楚长栖承袭知州官位,相貌堂堂且年轻有为。
有人推断,楚长栖之“栖”取自“亓”音。楚长栖,即长栖于亓之意。此名乃楚效所起。至于推断为实为虚,不得而知。
楚长栖与亓骁之女亓肆来往甚密。坊间预言,楚家与亓家这一代必会纠葛不断。
解忧公主当年流落民间,被拐入青楼,花名楠丝。幸为亓骁搭救,赎身脱离苦海。如今二人如胶似漆、举案齐眉,大有白头偕老之意。
亓骁生母陶溪现世,居于京城“江南伞坊”分铺。其制伞工艺之精一时红极。
当朝皇帝崩殂于次年,政权一再更迭。
所幸山河犹在,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各自有着属于自己的离愁与纠葛。
――完――
附:
亓骁抱着爱女,语气轻轻地:“我女阿肆。千万不要爱上楚家人。”
怀中幼女腻着语调反驳:“女儿偏不听爹爹的!”
亓骁终是笑了。
无非是宿命的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