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蓓蓓在阁楼的地铺上打了个滚,眼巴巴地看向另一边:“我睡不着。”
成归轻声说:“明天你还要上学,该睡了,闭着眼睛就睡着了。”
“闭着眼睛,我就想到了我爸爸。”蓓蓓问,“我爸爸真的要很多年很多年才出来吗?”
成归很小声地“嗯”,像是怕被她听见似的。
“他真的是个坏人吗?”蓓蓓又问,“我姥姥说他坏透了。”
成归没有回应这句话。
蓓蓓等待了一会儿,又说:“可是你又是他的朋友,你不是坏人啊,你是好人。”
成归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的话。
蓓蓓的爸爸确实不是个好人,是他在牢里面认识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小团队,就会欺生,因此成归刚进去的那段时间,是吃了不少苦头的。明里大家肯定不敢使坏,背地里的招数却应有尽有。
成归也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明明什么也没做,进去之后一句多话也没说过。只能说,这个世界上面很多事情不需要理由吧,恶意的产生也不需要理由。
他不想闹事,一开始忍着,对方却得寸进尺。还是蓓蓓他爸帮了他一把,其实也说不上“帮”,大概就是和人作对。另一边要欺负成归,蓓蓓他爸就故意帮成归。
一来二去,成归和蓓蓓他爸熟了起来。再后来,成归快出狱了,蓓蓓他爸突然拜托他一件事,让他出去后带蓓蓓走。说蓓蓓n_ain_ai爷爷都没了,前妻改嫁了,听消息是挺不待见蓓蓓的。
他这辈子也没对得起过谁,就这一个女儿,抱了没十次,重男轻女也没当回事儿。可牢坐得久了,偶尔听人说起女儿的事情,忽然就生出了感情。
成归答应了他。
也是成归去得巧。蓓蓓的继父一家本来就烦这小拖油瓶,不顺心了就逮着欺负出气儿,正巧给找上门的成归撞上了。
成归懒得废话,黑脸一亮,本就让人害怕,他又拿了户头上仅有的二十万块钱给那家人,威胁如果还纠缠就把蓓蓓被虐待的事情说出去。那家人想来想去,把蓓蓓给他了,甚至也不是很在乎成归究竟是什么来历和身份,甚至,就当作是把蓓蓓给卖掉了。
蓓蓓自言自语了一阵子,成归有的应,有的不应,过了很久,就听不见蓓蓓的声音了,像是睡着了。
成归轻轻地叹了声气。
他也不知道明r.ì事,带着一个小姑娘也确实寸步难行。可是他偶尔会很感激蓓蓓的爸爸,多少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希望。否则,他真的很茫然,也不会这么快振作起来吧。带着蓓蓓,他想颓废都颓不起来,毕竟肩头有着责任,小姑娘还靠他来照顾。
……
谢远树也做梦了。
他梦到了自己小时候。那个时候,他还和妈妈住在外面,爸爸偶尔会来,一来,就会和妈妈吵架,吵着吵着又和好,和好了又吵。这对j-ian夫 y- ín |妇好的时候很好,吵架的时候又很凶,两个人都歇斯底里,神经病似的,互相威胁要用一百种方法弄死对方。
最开始,谢远树只能躲在卧室里蒙着被子哭,后来,爸爸带了一个大哥哥过来。从此之后,那两个人再吵起来,大哥哥——成归——就会带他出去玩,带他去游乐园,教他怎么不做小结巴。
谢远树并不是天生的结巴,他是小时候被吓出来的,在家里被吵架的爸爸妈妈吓,去了学校里,又被同父异母的哥哥和不良学生吓,从此一说话就紧张,一紧张就结巴,一结巴,他妈妈就烦躁,他妈妈一烦躁就和他爸爸吵得更凶,他就更紧张,就更结巴,恶x_ing循环。
可是,成归不凶他。
虽然成归看起来凶,不爱说话,也不爱笑,总是紧抿着嘴唇,但那是对着别人的时候。成归对着谢远树的时候,总是格外耐心。
谢远树第一次见到成归的时候,吓得平地摔了一跤,见成归皱了皱眉头,差点没把胆给吓破,以为成归要发火。不料成归走过来,蹲下|身,扶着他站起来,低声问:“药在哪里?”
谢远树犹豫着指了指放药箱的柜子。
成归取来药箱,给他压根没什么事情的超轻微破皮处消毒,涂了药水,贴上创口贴,还吹了好几口气。
已经七岁的谢远树忍不住就笑了起来,觉得只有小孩子才需要吹吹不痛。
成归看他一眼,谢远树立刻不敢笑了。
成归却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谢远树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只是觉得心里没那么害怕了。他试探地看向成归的眼睛,那里面干干净净,没有怒火,没有欲望,没有灰尘和y-in霾,干净得彷如秋初的天空。
后来,相处时间久了,谢远树发现,成归看谁都是那副要发火的样子,就长这样,并不是真的凶。事实上,成归是他见过最不凶的人,至少是对他最温柔的人。
但也托成归这张脸的福,往那些不良学生的班门口一站,一句话不说,不良学生们立马指天发誓再也不敢碰谢远树一根头发丝,从此见到面就绕路走。
成归还帮谢远树纠正说话的不良习惯,特别耐心,一句一句地纠正。
有时候,谢远树自己都急了,急了就结巴,结巴就更急,没办法,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