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没有明白明焱的意思,手指绞着身畔的纱罗,蹙起眉头:“将军出征在即,为何说这不吉之言?”
“我不是你的将军。”尽管这么做太过残忍,但明焱必须让困在铜镜的亡灵清醒。
“你的将军从不曾回来过,早已归尘归土,迷失在轮回途中。”
她为自己编织了一场无尽的梦,数着日子陷入永生永世的等待里。五百七十三年已经过去,栖身在铜镜的亡灵也应该解脱了。
既然铜镜不是破局的关键所在,那么,便只有镜中人才是要害。
“你不是……”恒娘的表情从惊骇变为恍然大悟,又从恍然大悟化作死灰般的沉寂。
明焱所言字字句句都似利刃,寸寸劈开迷障,也割裂了苦等之人的心。
“如果这样,我又是什么……”恒娘木然地坐回房中,望向梳妆台上的铜镜,怆然一笑,红妆晕开,宛如血泪。
明焱撩开幔帐,遥遥望着她,轻声叹息:“你早已死去,是镜中花,水中月。
“我是幻象……”
话未说完,皮肉撕裂的痛楚自手腕处传来,恒娘垂眸一看,竟见一道豁口赫然在目。鲜血喷溅在铜镜上,宛如红梅点点。
她惊恐地望着皮肉下森然的腕骨,颤颤巍巍说道:“我记起来了——”
原来,她早已死去,在得知夫君战死之日,便也奔赴黄泉。
就是在这面铜镜前,画着凄凄红妆,哼唱着无名的戏词,陷入无尽的等待里。
没有开始,没有结束,没有轮回。
“不会回来了,我也回不去了——”
伴随着女子的一声长叹,明焱听到了铜镜碎裂的声响。幻境如风中飞沙一般散去,古宅、庭院、明月,都化作尘埃。
子夜的钟声蓦然敲响,寂静的别墅里,明焱孤坐在客厅。在他的跟前,一面铜绿斑驳的镜子发出几声脆响,没有任何外力摧折的情况下,裂痕如长了脚一边游走在镜面。
明焱已经打破幻象,此刻犹如大梦初醒。
萧韶端着热饮从厨房走过来,虽然勾唇轻笑,却依旧含着别样的意味:“你看到了什么?”
“你很想知道?”他越是满面笑容,明焱就越警惕,生怕被这样的笑面虎抓到一丝错漏。
萧韶不置可否地摊开双手,又望着碎裂的古镜,蓦然叹息:“镜中花易碎,水中月易散,明焱,你懂不懂?”
明焱一怔,刚要开口,又听萧韶说:“时间不早了,我开车送你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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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哭嫁与笑丧 1
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十二月还没正式到来,就已飘下第一场雪。肖从朔守着店面,望着小巷渐渐变成一片素白。
“说起来,上次那个小鬼也该回来了。”明焱给肖从朔塞了杯热茶,忽然提起那名执意等待父母的小鬼来,“他与我约好再等四个月,十二月就是最后期限了。”
肖从朔捧着热茶暖手,还不忘追问:“如果三年内不投胎,会有坏影响?”
“很可能就无法投胎了。”明焱叹息道,“算了,等雪后天晴,我们去找找他。”
肖从朔望着玻璃门外的满目素白,暗自想着,还不知道这场鹅毛大雪什么时候能停。
下雪的日子里,天地都是一片宁静,仿佛琉璃世界。
肖从朔原本在刷网页,一声恸哭响彻花鸟店所在的小巷,惊得他差点打翻手边的杯子。热水泼溅在手背,火辣辣地发疼,肖从朔赶忙走出门,捧了雪块擦手。
灼热的痛感在冰雪的冷敷下渐趋散去,肖从朔看见手背通红一片,苦笑着自我安慰:“总之,不会起泡了。”
恸哭声还徜徉在寒风里,刮到肖从朔耳畔时,犹如蛛网缠绕,绵绵不绝。下一瞬,爆竹声响彻雪地,礼花散落开来,欢笑与哄闹声渐渐响起。
肖从朔循声望去,只见穿着中式婚服的新娘依偎在新郎怀里,走向巷子口的婚车。
原来是哭嫁,在某些风俗里,如果新娘出嫁当天不哭,将来会生个哑巴。
肖从朔看着新人从跟前路过,相互扶持着走在雪地里,笑得甜蜜。闹哄哄的亲友们也欢笑着,簇拥着新人,时不时冒出几句吉祥话,好不欢乐。
融融冰雪似乎也没那么寒冷了,肖从朔笑着目送众人远去,却在在转身的时刻瞥见巷尾矗立着一抹鲜红。
鲜红颜色十分惹眼,在一片素白里,宛如火种掉落在纷飞大雪。
那是一个玲珑娇小的女孩,撑着一把红伞,穿着红色纱裙,梳着两根麻花辫,独自站在雪地里。
看她一身大红,肖从朔猜想,也许是花童。可是人群已经走远,欢笑声也即将消散在风雪间,似乎没有谁记得,还落下一个小女孩在雪地里。
小女孩撑着伞,又开始哭泣,哭声由小变大,没有一丝童音该有的n_ai声n_ai气。沉郁、悲戚、哀痛,这些不该属于孩童的声音在她嗓子里发出来,似乎能将旁观者拖拽进冰窟。
肖从朔越发觉得诡异难言,听了哭声心里憋闷得慌,在细看女孩的面容,又惊觉她白得不对劲。
这个小女孩实在太过白净了些,脸上没有血色,偏偏又有一对漆黑的眼,一双殷红的唇瓣。
这样的眼与唇都似画在一张白布上,鲜艳到不真实。
这不会是一个假人吧?
肖从朔背后发寒,只觉得冷风席卷周身,不禁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
哭泣声徜徉在风里,刮到肖从朔耳畔时,骤然迸发出回应。声音直冲脑海,回旋不散,肖从朔眼前一黑,犹如得了雪盲症一样看不清东西,几乎摔倒。
好在明焱及时出现,扶着他问:“怎么了?”
在明焱出现的瞬间,哭声戛然而止,只有耳朵里的嗡鸣声昭示着,肖从朔刚刚遭遇的事情并不是幻觉。
肖从朔甩了甩晕乎乎的头,解释道:“那里有个小女孩——”
话还没说完,肖从朔看着前面一片空白的雪地,目瞪口呆。除非这个女孩会隐身,否则怎么可能在几秒之内消失不见?
明焱察觉到不对,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被不远处的争执声打断。
二人循声看去,只见出嫁的人家遇上了出殡的人家,红白两事在巷子口相遇,互不相让,生怕触了霉头。
而肖从朔的心思并没有用在看热闹上,因为他听到有人在哈哈大笑,只可惜,这声音并没有带上一丝半点欢乐的味道,冰冷、y-in沉,听久了极为渗人。
在抬起的棺材上,有一个小男孩高高地坐着,一边大笑,一边甩起双腿,对死者极为不尊重的模样。不仅如此,他还身着素白麻布单衣,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连成年人也不敢穿这么单薄。
与刚才的小女孩一样,他也有一双漆黑的眼。白得堪比雪的脸上,黑到一片死寂的眼犹如刻意画在脸上,说不出的诡异。
两方人群似乎谁都没有发现这么一个小孩子,不然早该打得他屁股开花。
肖从朔心里发怵,转头问明焱:“你看到了吗?”
明焱满面茫然,不知道肖从朔在担忧什么:“没有,你看到了什么?”
这是明焱第一次看不到他所能看见的东西,肖从朔惊骇地指着出殡的棺材,不可置信地说:“棺材上有个在大笑的小男孩,你看不到?”
“看不到。”
明焱一句简简单单的回答,几乎把肖从朔推进了冰窟。冷风徜徉在周身,肖从朔望着男孩咧开大笑的嘴,浑身一个激灵。
明焱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与肖从朔问道:“你刚刚是不是遇到过一个红衣女孩?”
“对,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她还在哭。”肖从朔在看见大笑不止的男孩时,就猜到女孩必定不是什么花童,“他们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