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石头扑腾着掉了下去,在岩壁上撞出沉闷的几声响。
眼前一花,那条银环已经张着牙口扑了过来。
完了!
宁长青紧闭了眼睛,一咬牙就朝下跳!
耳边有什么飞了过去,掀起空气中的气流波起了宁长青鬓角的发,紧接着便有一股力道从身后传了过来,将他拉入一个怀抱。有一双手稳稳地托在他腰身,抱着他起落在岩壁上。
宁长青小心翼翼睁开了眼,一眼便落入一汪深潭。
江季麟的脸在夜色中不甚分明,但那双眼睛却辨识度极高,一眼便让宁长青失了心神。
江季麟正稳稳站在只有二尺余宽的岩块上,一手攀在稍高于肩部的突处,一手稳稳抱着宁长青,岩块不大,只能站得一人,宁长青的脚是悬空的,整个人依偎在江季麟怀中,像是蒲Cao依偎着磐石。
宁长青的右边,那条银环被一根树枝钉在了岩缝中,七寸之处被彻底贯穿,整条身体软哒哒地吊着,细长的额尾巴晃悠了两下便再也不动了。
宁长青的牙关还因为放在的形式发着颤,愣愣地瞧着江季麟打着牙想说话。
“.…..季,季,季麟……季麟哥……”
江季麟没有说话,呼吸却有些急促,他紧紧盯着宁长青的脸,眉头锁着。
那两只雀儿叽叽叫着落在江季麟肩上,他微耸了下肩,两只鸟便又叫着飞走了。
江季麟侧眸看了眼谷底,终于开口说了一句。
“抱紧了。”
他的话音刚落,便整个人朝下坠了下去。宁长青紧张极了,八爪鱼一样扒在江季麟身上。
江季麟的胸腔中似乎穿啦两声沉闷的笑。
“睁开眼,到谷底了。”
宁长青红着脸睁了眼,眼神闪烁着不敢瞧江季麟。
“怎么,还准备抱多久?”江季麟咳了一声,放开搭在宁长青腰间的手。
宁长青这才发觉,自己八爪鱼一般的四肢都缠着江季麟,两腿像机关一样缠着江季麟的膝盖,似乎甩都甩不开。
他手忙脚乱地放开手脚,却忘了自己还悬着的事,四至全部一放开便摔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屁墩。
宁长青觉得脸都要丢尽了,悉悉索索从地上爬起来,看都不敢看江季麟。
“谢谢,谢谢季麟哥。”
江季麟淡着眉眼,CaoCao打量了宁长青的全身,没有什么大事。
心头狂跳的余波似乎还未完全消停——方才的危急时刻,他的心竟然跳的像是不属于自己,那条银环朝宁长青扑过去的一幕,宁长青破釜沉舟地朝崖底跳的一幕,在他眼前走马观灯地回放。
许是因为自己该负大半责任的原因。
宁长青迟迟未归,他招了红雀出去找他,顺着红雀的信号一路到了这里,却没想到两只蠢家伙竟然惊动了银环蛇
这临时训练的红雀当真蠢笨无比,如何比得上他曾经亲手调/教的那些小家伙。
“没事吧。”江季麟的声音很淡。
宁长青摇着头,慢慢抬起眼试探着看他。
季麟哥方才救了他,还那么紧地抱着他,那么紧…..
季麟哥对他真好…….是第一个对自己这么好的,便是老师当年,也对自己颇有打骂怨言。
“我没事。”宁长青摇着头。
“那就回吧。”江季麟也没问宁长青为何回来的迟,得了没事的回应便直截了当转了身。
宁长青的心里一阵空落,瞧着江季麟的背影就是迈不开步。
江季麟走了两步,微微回眸看着宁长青,眉峰微蹙,疑惑不言而喻:“怎么了?可有不妥?”
宁长青张了张嘴,挣扎了一会还是说了出来。
“外面…..贴榜文了。”
第11章 惊蛰,一候桃始华(11)
月色隐在暗中,只透露出些许暗晕。
江季麟已经站在那里许久,修长的身躯像松柏一般立在那里,自成风流。
“.…..”宁长青张了数次嘴都没说出话来,从他结结巴巴把那张榜上的话说给了季麟哥后,季麟哥便有些不对劲,一路上几乎没说话,甚至没有对那榜文上与事实天壤地别的东西做出半点斟酌。
晚饭也没怎么吃,桌上香喷喷的小炒牛r_ou_还剩下大半盘,搁在那里似乎都失了香味。
宁长青不想多问——与其说是不想,不如说是不敢。
他清楚地知道,江季麟身上的事,是他无法,也不能去企及的辛秘。
江季麟抬起左手的剑,指尖从剑刃中间的深痕上慢慢地滑过:“长青。”
宁长青一愣,忙从门槛后面跳出来:“怎么了季麟哥?”
“你可听说过两大世家之一的江家?”江季麟嘴里有些苦涩。
宁长青不知该怎么回答:“我……以前没听过…….”
风头正盛的时候没听过,但是树倒猢狲散的时候听说了。
江季麟背对着宁长青,指尖在剑锋上滑出一道血痕,血珠瞬间便沁了出来,落在剑中间的痕上,慢悠悠地沿着那道痕滑了下去,不多时便没了踪影。
“我江家百年名门望族,毁在我这不肖子孙的手上,我不甘心。”他不甘心,便是他算不得合格的江家儿郎,便是他算不上合格的大齐子民,可江家,却不该背上那般的骂名。
他江季麟不是视虚名如粪土的人,但也不在乎背上如何的诬陷谩骂,可是,江家不可以。
宁长青救了他三番两次,他不喜欢欠债。
“所以,我绝不会隅于一处,我发誓,要一雪前耻。”江季麟仍是背对着宁长青,所以错过了宁长青煞白一瞬的脸颊,“长青,多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我…….”
“季麟哥!!求你让我跟着你吧!!!”宁长青打断了江季麟的话,神色激动地朝江季麟跑了两步,又怯怯地停了下来,眼中露出隐晦的哀求。
江季麟没有料到宁长青会这样说,微愣了一下回眸看他,待看到他的模样后皱眉摇了摇头。
这世上,多的是说比做轻松,轻松太多。
宁长青急了:\"我真的可以!我不怕死,我要跟着你,我可以做任何事!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他的话没有多少粉饰华丽,直白地像是空白的宣纸,大刺刺地彻底摊开在江季麟面前,似乎可以任由江季麟涂改。
江季麟眉峰展开,竟是失笑出声。
他似乎很是畅快地笑着,眼角却挑起了漫不经心的嘲讽。
\"做什么都可以你会做什么排兵布阵带兵打仗运筹帷幄还是朝堂阔论\"
宁长青觉得自己瞬间便坠进了冰窖子。
是啊,他会什么
他什么都不会。
除了一身蛮力,除了三两小菜,除了这一头的热血。
\"我......我......\"宁长青的声音弱如蚊虫,\"我可以做饭的......\"
他可以做饭的,可以试很多的新菜品,可以每天做十顿,可以给很多人做。
宁长青虽然嘴上这般说着,声音却是越来越小,脖颈也慢慢弯了下去,最后只剩下半截脖颈和乌黑黑的脑后勺。
江季麟的眼变得深邃起来。
他看着宁长青乌黑的脑勺,黑眸中似乎闪过一瞬间的温柔,可再细看,却只能看到一汪平静的深井。
宁长青的肩膀一沉,他浑身一抖,抬起了头。
江季麟高大修长的身躯弯了下来,几乎和宁长青隔了不到分毫,眉眼清晰的过分。宁长青觉得自己浑身自上而下都不由地颤栗起来,半分狂热,半分兴奋。
“宁长青,我教你武艺。”
清淡缥缈,余音绕梁,吐息清浅,挠心的痒意。
江季麟的声音如同远古的梵音,迷了宁长青的神志。
在宁长青和江季麟的每一次交锋中,江季麟似乎总是能掌控全局,他不过是一句话,便堵住了宁长青所有说出口抑或还未说出口的话。
他负手拿着长剑,与宁长青擦肩而过,白纻衣的衣角翩若惊鸿。
“明日辰时起,从基础功开始。”
宁长青的身体像是不守使唤般,僵硬了许久才关节咯吱作响着转了身,傻呆呆地瞧着江季麟背影消失的门口。
有一丝喜悦从心底爬了出来。
季麟哥要教他……武艺?
这是不是意味着,季麟哥愿意带上他??
宁长青黑亮的眸,似乎比空中的星还要亮。
辰时。
江季麟没有想到,说的是辰时,迟到的却是自己。
他睡眠向来不好,每夜虽阖着眼躺在榻上,却要静躺许久才睡的着,每次困意袭来之前,宁长青已经在榻脚睡的很沉,他便把他捞到床边,自己继续半阖着眼闭目养神直到入睡。可昨夜似乎宁长青很久都没睡着,久到了江季麟睡着他都没有半点入睡的意思。
最主要的是,宁长青起床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
江季麟摇头笑了一下,按了按腰处发痒的伤口。
宁长青已经在河边做着奇怪地动作,弯弯腰踢踢腿,兴奋的神色溢满了面庞。江季麟哭笑不得,先自顾自捧了一捧清水s-hi了s-hi脸,这才挑着眉问宁长青:“你这是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