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季麟,你不声不响离开京城,没有留下半分讯息,杳无声息地消失,本王又莫名其妙从宁长青那里收到消息,颠三倒四的让本王如今都没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齐凌压着怒火,y-in鹜地看着被困住了手腕跪在地上的人。
江季麟虽跪在地上,脊背却挺得挺拔,听到齐凌的质问反而微微皱了眉,面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
“王爷……王爷的意思是,觉得我,背叛了王爷?”江季麟嘶了声,侧头闭了闭眼,“我以为王爷会想到,我会,赶来边城通知宁牧州的。”
“……说清楚!”齐凌捏紧了手中的茶盏。
“王爷。”江季麟的声音沉稳有力,面上露出些惭愧,“大皇子之事,实在出乎意料,如此变故致使我们计划被乱了阵脚。王爷身在宫中,形势风起云涌,消息极为严密,我只听到了半点零星,不敢贸然揣测,又兼得时间紧迫,身份特殊,找不到可以依托之人,只能选择北上来见宁牧州!边城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是大齐西北部十座城池与中原的交口!我已让宁牧州做了周全的安排,将这边城作为王爷东山再起的青山长林!如今消息已然传遍天下,秦国时政堪堪经了一场动荡,局势不稳,王爷可与秦国合作,与五皇子对峙半壁江山!”
“他已不再是五皇子!!江季麟!你可知道登基大典是什么时候!是十三天后十三天后!!本王半生心血,得了什么?!什么都没得到!如今还落得一个乱臣贼子的名号!”
齐凌大口喘了几声,连日来压在心底的焦虑和怒火像是找到了出口,放肆地宣泄了出来。
宁长青一直站在一边,压低着头,死死盯着江季麟的脊梁,背在身后的手掩在长袖下,已然扭成了麻花。
“王爷!我斗胆问一句,先皇遗诏,亲自看到皇上写的人有几个?!”江季麟沉声问。
齐凌烦躁地摆手:“当时情况复杂,父皇昏迷多时后情况突然好转了许多,御医不敢明说,我等心里也清楚是个什么情况,父皇招了老尚书和镇国公进去,他二人还没出来时,殿里就传了父皇驾崩的钟声。”
“也就是说,王爷并未亲自听闻先皇口诏?”江季麟嘴角慢慢浮起一丝笑意,“除了殿里的近侍和两位大人,王爷和五皇子并未真正听到皇上的口诏,这便好办了。”
“此话怎讲?”齐凌微微一怔。
江季麟微微垂了眼,纤长的睫毛如丝,像是能发光般夺去了整张面庞的风采。
“谁说了,这所谓的遗诏就一定……是先皇真正的意思。”
“砰!”一声脆响,齐凌手里的杯盏砰然掉地。
“……这是大逆不道的”
“成王败寇!”江季麟高声打断,“大逆不道的是谁,胜者说了算。”
齐凌闭眼摇了摇头:“尚书和镇国公两朝元老,再过十几日,便是三朝元老了,没有人信的。”
“人都有弱点。”江季麟挑眉轻言,眼底有什么一闪而逝,“若是抓住了,便可以,为所欲为。让两个被抓住弱点的人说些话,易如反掌。”
齐凌嗤笑:“你以为有那么容易,我大齐的两朝元老,可不似你秦国那般软骨头。”
时灏继位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而牵扯进这桩事的秦国老臣,或多或少都做了墙头Cao。
江季麟对齐凌的话不置可否,轻笑着摇了摇头,丝毫不在意齐凌话中的讽刺意味:“王爷,即使抓住了弱点也不能做墙头Cao的Cao,除了不就可以,而这种Cao的除法,可不同于一般的Cao那般粗暴地拔掉。”
“你倒是说说,如何除了这样的Cao。”齐凌坐直了身体,微不可查地吸了一口气。
江季麟喉结微动,嘴角勾起半分浅笑。
“去了水和阳光,耗死他。”
齐凌微抬了下颌,侍卫上前解了江季麟手腕上的绳子。
“坐下详谈。”
江季麟揉了揉手腕上红肿的摩擦痕迹,施了一礼,坐在左边下座的椅子上。
“王爷对凛冬阁了解多少?”
“江湖上近几年的新起之秀?”齐凌稍思索了下,“听过一些。”
听过一些……江季麟心里不置可否。
何止,分明还做过两次交易。
“以凛冬阁的能力,找到老尚书和镇国公的把柄并不难,只要把这些把柄抓在手里,有的是办法身处cao纵之势。先皇驾崩之时,皇宫外俱是虎贲军,梁盛生镇守金銮殿,五王爷您和三皇子在朝堂之上细数过的五皇子的几桩罪状还悬而未定,大皇子尸骨未寒,局势如此复杂,谁敢保证二位大臣不是受制于人假传遗诏,谁敢保证!”江季麟冷笑了一下,“这天下的人,就像是一池鱼虾,只需稍稍搅动池塘,便会四散惊动,乱出意料不到的水花。而那些仍然身处观望之位的人,扔些诱饵,即便他们不上钩,也会让别的垂钓者心弦紧绷。”
齐凌敛眉细想着江季麟话中的意思。
“……父皇寝宫除了老尚书和镇国公,还有禁卫军和内侍。”齐凌摇头,“更何况,那些观望之人……”
齐凌苦笑了一下:“似乎本王如今可扔的诱饵并没有五弟的多。”
江季麟轻笑:“近侍……我有一计。”
第45章 霜降,天寒月近城(11)
江季麟的计策并不复杂。
一个字,杀。
两个字,栽赃。
将当时齐炳已寝宫里听到了先皇遗诏的内侍系数做掉,再派杀手追杀他们的家人,又分出一波人将人救出,将此事推给五皇子齐清,混淆视听,让这些内侍的家人以为,杀了自己亲人并且要杀掉自己的,是“假造遗诏”的五皇子齐清。
人对雪中送炭的人都会异常的信任,只要稍加润色和引导,不会有的证人,也会接踵而至。
“这件事,说起来不难,但做起来并不容易。”齐凌眉头微皱,“这件事交给何人比较合适?”
江季麟侧眸,看着不远处的宁长青:“宁牧州武艺高强,为人沉稳,我觉得很适合。”
齐凌“哦”了一声,颇有些犹豫。
宁长青上前两步抬眸单膝跪地:“若王爷有吩咐,属下愿意赴汤蹈火。”
齐凌抬了抬下颌:“你先出去。”
“是。”宁长青应了,起身退了下去。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他不明白季麟哥那番话的真正意图,但却无比清楚这项事务的凶险。
……他当然……应该……没有理由地相信,季麟哥。
宁长青垂了眸,捏紧了拳,避开了刺眼的阳光。
“你且细说,为何要宁长青去?”齐凌拨着桌上形单影只的茶盏,盯着江季麟。
江季麟面上露出沉吟之色:“王爷,边城之重,王爷比我更清楚,而宁长青手握边城十二万大军,又兼得朝廷四品官职之位,此人的去留和忠心,于王爷来说不可谓不关键。王爷必须要确保,此人可信。派其做这件事,再合适不过。”
齐凌沉吟了许久,闭眼叹了一声:“倘若他告了密投了五弟呢?”
江季麟却抬手鼓掌:“那也是好事,除了一个不够忠心的下属,换来十二万大军的军权在握。”
齐凌摇头:“此言差矣,你以为齐国的兵权和秦国一样,说转移就转移,更何况,大军调遣,需要两半虎符,即便宁长青的这半虎符本王拿到了手,可另一半……”
“看来王爷,仍旧没有看清如今的局势。”江季麟叹了声,站起身来,朝齐凌走近了几步,“虎符成双,方能调遣大军,这是先皇的规矩,而如今的形势,王爷竟还打算守这些规矩?虎符不成双?造一个不就可以了,难不成军中还会有人跳出来要查验查验这虎符的真假。退一步,就算有人会跳,王爷,会允许吗?再退一步,那虎符的真假出了宫里的御匠,谁看得出来!”
他垂了袖,敛眉轻笑。
“王爷,竟是迂腐了。”
齐凌咳了一声,心里略有不满:“本王如今境况并不容乐观,你该晓得,走错一步,便会万劫不复。”
“王爷,如今境况最难的,可不是王爷您,而是齐骋。”江季麟微颔首,“大皇子血溅朝堂,五皇子齐清势必把大部分的原因咎于他,而他如今虽然复了皇子之位,却无权无势,难以自处,而朱家近几年每况愈下,但终究是百年的世家,死而不僵,即便没了兵权,也有惊人的财力,齐清不会放过这些财势。所以……”
江季麟指尖点了点茶盏中的茶水,在齐凌面前的几案上画了几笔。
那是一个“合”字。
“朱家和齐骋,势必会来找王爷,只要王爷撑得过三个月。”
“本王信不过朱家,更信不过三皇兄。”齐凌摇头,“本王与他之间那些恩怨,说上一日都说不完。”
“王爷对合作过的每个人,难道都信任无比?”江季麟挑眉,“何人能说,信不过的人,就不能用呢。”
他说这话时,目光平静无波地看着齐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