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退到墙角,薇薇死死盯着沙发上的人,豆大的眼珠从眼睛中滚落,紧咬着唇,身体不停地颤抖,似乎无法接受这个她恨了十几年的女人,竟然就要死了的事实。
嘴里发出声嘶力竭地控诉,她紧握着双手,望着奄奄一息的李安琪,所有的恨意轰然崩塌。巨大的恐惧悲伤向她袭来,脚步不受控制地靠近,她蹲在李安琪跟前,紧抓着对方的手,像是抓住了唯一的希望。
“你……你不要死,我不准你死。你要永远陪在我身边,这样我才会原谅你。你要是死了,我就天天逃课,天天出去玩,继续做一个坏孩子。不要死好不好?我答应你,以后在家吃饭,听你的话,再也不跟你吵了,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薇薇,你……要坚强,好好……活下去,妈妈……对不起……”断断续续地喃喃,痴痴望着心心念念的女儿,纵然有万般的不舍和留恋,李安琪还是支撑不住,缓缓闭上了眼,身体往后一倒,永远离开了人世。
看着从怀里滑落的双手,薇薇僵住,眼泪瞬间决堤,先是抽泣,慢慢变成嚎啕大哭。“不要死,不要……妈,我以后会听你的话,你回来……”
“到外面等我,局里会来鬼差带走李安琪的魂魄,我跟他们交代一下。”听着屋里声声悲痛悔恨的哭喊,李若寿面色一沉。
等局里同事来引李安琪的魂魄,1748给了份情况说明,让李安琪回局里报到带着,到功过处的时候递给他们,希望能减点刑法吧。经此一事,希望小姑娘能成熟懂事,别辜负了李安琪的一番苦心。
而此时,薛奕站在门外,表情同样沉重,眼底慢慢涌上一层伤痛般的雾色,一时陷入悲凉。转过视线,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对面2201的门上。
像是受到某种强烈的蛊惑,他迈出了脚步,一点点靠近那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格外坚定执着,如面对渴望的真相般,被它吸引而来。
在这扇门前站定,薛奕不觉伸手抚过上面的花纹,触手所及都是厚厚的灰尘。
视线移到下方输入密码的位置,拉开滑盖,他的手指在不同数字间游移。仿佛有所感应般,没有丝毫迟疑,他连续按了1-7-4-8四个数字,随后抚上门把手,大门应声而开。
身形僵硬,薛奕站在门口玄关处,迟迟没有动作。他环视起这间公寓,简约平常的装修风格,瓷砖地板,白色餐桌椅,挂着几幅风景画的白色墙壁,家具一应俱全,并无任何特别之处。
只是,从踏进大门开始,没来由地,薛奕升起一股强烈的熟悉感。像是他在这里住了很久很久,对每一处的布置既熟悉又亲切。
第33章 重回故地
餐桌上摆放着一套白色茶具,客厅中间铺着羊毛地毯,灰色方形沙发上堆着形状各异的软垫,茶几上放了两本杂志,那本《环球银幕》的封面覆了层灰,期刊是五年前的,有些泛黄破旧。
伸手抚摸着杂志封面,薛奕的目光很沉,眼中情绪晦暗不明。他转身,向着卧室走去。
房间宽敞简洁,靠近墙边是排白色衣柜,中间放着双人床,床单是白底灰色的长条纹,两只枕头放的整整齐齐。床头是两个雅致的床头柜,摆放着水晶床头灯。屋里浅灰色的窗帘被拉开,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明亮温暖。
薛奕打开衣柜,里面的衣物挂得整齐有序。第一个竖格是按颜色深浅排列的西装,以黑色居多。第二格是风衣和外套,第三格是熨烫平整的衬衣、T恤,深色在左,浅色在右。
所有一切,都是按照他的习惯摆放,就像这些西装、衬衣是由他一件件挂上去似的,熟悉得可怕。看到这里,薛奕的眼眸沉了几分,脸色已然变了,不再冷静沉稳,不再无动于衷,隐隐带着震动和失措。
从卧室出来,薛奕走进隔壁的书房。
房间中央是白色的书桌,上面放着台黑色笔记本,几本书和纸质文件堆在旁边,笔筒里五颜六色的记号笔有些显眼。
右手边白色书架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分门别类摆放着各种书籍,都是与影视有关,有《电影元素》、《电影美学》、《电影的创作过程》,最右侧还有一本《威尔斯自传》。
薛奕站在书架前,眼底的震动慢慢消退。他伸手覆在这些书籍上,一本本地划过去,动作无比轻柔,如对待珍宝般,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有释然,有怀念,更多的种深深的悲伤。
离开书柜,薛奕来到书桌前,最上面的文件名,《生死线》剧本初稿这几个字赫然映入眼中,他的表情更是沉敛。
随手翻开一看,红色标注密密麻麻,有对分镜的备注,有对角色心理的分析,还有几处表演方法建议,薛奕仔细阅读起来,直到最后一页,落款是个安字,用红色记号笔签的,日期则是3月2号。
而五年前,薛奕所接拍的电影正是《生死线》。
这部商业大制作,辗转多地拍了4个多月。电影上映后口碑爆棚,票房不错,凭借纯熟内敛的演技,薛奕第二次斩获金影最佳男主角,风头正盛。
可惜没过多久,便传出薛奕急x_ing胃炎住院的消息,薛奕因此休养了大半年。
往事历历在目,却遗忘了最重要的一环,到头来也不过是场笑话。
薛奕紧盯着落款签名,细细抚摸着上面的“安”字,种种情绪如惊涛骇浪般翻涌,眼底不由浮上厌弃悔恨之色。
沉痛的表情,僵硬的侧影,苦痛、绝望紧紧攫住了薛奕的心脏,他整个人被困在黑暗的深渊中,窒息压抑,看不到一丝光亮。
身形微微摇晃,薛奕撑在办公桌边缘,手里紧攥着剧本不松手。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苍白到极点。
他紧咬着唇,将头垂得很低,指甲深深没入掌心的肌r_ou_里,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从大脑深处直蹿上来,在他的头部游走,这股刺痛刹那间便席卷了全部神经。
手指剧烈颤抖,痛苦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剧烈,头痛欲裂。他竭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不让自己倒下。视线渐渐模糊,即使如此难熬,他依旧顽强对抗着脑中那股剧痛,不肯向它妥协。
他要想起来,一定要想起来!那个人是谁,他忘掉的人到底是谁?
他们之间的过去,他现在在哪里,都要想起来。时间不多了,他不能到死都不记得,不能……
“光天化日私闯民宅,不怕被抓?”
李若寿从李安琪家里出来,却不见薛奕踪影,在走道喊了两声也没人答应。眼睛瞥到对面住户的大门居然开了,他没多想就进去瞧了瞧。
站在玄关处,李若寿环视一圈,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地板、桌上到处沾着灰,看不见生活的痕迹,看这样子房子应该没人住。
可惜了,这么好的房子,通透敞亮。简约大气的装修风格,还正是他喜欢的,沙发、茶几还有电视柜,都是他中意的款式,看来这家主人品味不错!
在客厅和厨房转悠了一圈,李若寿暗自点评,不觉露出欣赏的表情,似乎对这里挺满意。往里走,他先是进了卧室,空无一人,又来到书房,竟然发现薛奕的身影。
正纳闷薛奕怎么跑别人家里来了,却看到他撑着身体,很难受的样子,李若寿上前把人扶稳。“那玩意又发作了?”
见薛奕咬紧牙关不说话,身体还在发颤,表情隐忍,李若寿搀扶着人往椅子那走,结果却被薛奕挥开。
手上一空,薛奕退开半米,两只手紧抓着办公桌边缘,低垂着头,极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别管我!”
被薛奕挥开,李若寿怔住,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脸色一沉,表情y-in郁。
看到薛奕面容扭曲,身体颤栗得更厉害,嘴唇都咬出血,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肯定是忘情蛊又发作了!
“要想起来,一定要想起来……”
薛奕弯着腰,眉头紧拧,咬牙切齿地说出这话,破碎喑哑的嗓音里,透着坚韧执着。
可惜,越是努力回想,忘情蛊发作得越是剧烈,撕裂般的疼痛由大脑迅速蔓延至全身。眼前的景物模糊不清,所有力气都被抽走。不能倒下,不能放弃,恢复记忆的想法尤其迫切。
“行了!”
眼见薛奕和体内的忘情蛊顽抗,痛得快昏死过去也不肯服输,李若寿微一皱眉,y-in沉着脸,出声喝止,却还是劝服不了薛奕。
“想死是不是?薛奕,给我停下,听到没有?”
殷红的血珠从薛奕鼻腔流出,滴落在白色办公桌上,很是刺眼。李若寿见状,上前扶住对方,高声呵斥着,脸色黑得吓人。
“连命都不要了!”紧紧攥住薛奕的胳膊,力道很大,手背青筋暴起。见对方执迷不悟地折腾,李若寿眼里怒气渐盛,狠狠盯着薛奕,浑身散发着压迫人的气息。
松开手,李若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脚步带风。
等走到门口,他忽地停下,嘴唇抿成凌厉的线条,眼里的y-in翳几乎要溢出来,异常烦躁地咒骂了一声:“cao!”
脚步一转,李若寿恨恨折返,刚进书房就看到薛奕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紧皱着眉,他跨步上前,蹲在薛奕身边查看情况。
轻托着薛奕的脑袋,将人扶起,揽在怀里,李若寿唤了几声名字,见薛奕没反应,掀起眼皮瞧了瞧,看来是昏死过去了。
盯着薛奕毫无血色的脸庞,李若寿一时陷入挣扎,矛盾不已。
他怀里的人正饱受苦痛折磨,呼吸微弱,一点点地失去生机,连身体都在变冷,感受不到暖意。过不了多久,对方就会呼吸全无,没了生命特征,就此丧命。
一想到薛奕会死在这里,李若寿不觉紧了紧手臂,生怕对方从怀中滑落。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复杂,太多情绪在眼里翻腾。像是有根针一下下地刺进心脏,说不出的难受和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