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眼珠在睫毛的掩护下稍微向右转,叶嘉辰的视线在岳辰泡茶的动作上停留两秒不到就收回,继续保持僵硬的沉默。他毫无来由地相信,只要自己比岳辰沉默得更久,就能证明自己更占理儿。
更何况他觉得,不管怎么说,都是岳辰先出脚踹了大米不对,虽然他对这一突发事件的反应也有失稳重——
面对行凶之后还恶语相向的岳辰,叶嘉辰想都没想就骂出了他印象里最熟悉的一句北京脏话:“你大爷的!”
在那之后,他抱起被狠狠踢了一脚却跟没事儿人一样的大米,同抱着黄狸猫的岳辰理论,要求他道歉,结果却以岳辰的冷淡态度和大米的不配合收场,两个人也就这么从半小时前开始,一直僵到了现在。
叶荭蔓坐在沙发中间,隔开静得跟雕塑似的叶嘉辰和沉默泡茶的岳辰,无计可施地忍受着像是被哥俩好糊上了一样的气氛,不停给叶闻发短信催他快点儿过来解决问题。
“嘉辰,听话,先去洗个澡。”又过了一会儿,叶荭蔓忍不住再次尝试,叶嘉辰却只是缓慢微幅地摇了摇头。
“要不咱们去看看大米?刚换了新犬舍,它们好像还不太适应,你听,这是大米在狼嚎呢吧?”叶荭蔓最后一次尝试,换来的却是弟弟越发僵硬的坐姿和絮絮叨叨的腹诽:姐你到底在帮谁啊?这种时候你不去打击恶人也就算了,跟着添什么乱啊,再说了,叫的明明是小麦,连成犬和幼犬的叫声都分不出来你到底行不行啊?
“在犬舍外围再加个围栏。”岳辰依次倒掉叶嘉辰和叶荭蔓两人杯子里已经冷了的茶水,一句话说得十分轻描淡写。
“赢”得过于顺利,以至于叶嘉辰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又因为忙着腹诽,甚至连岳辰到底说了一句什么话都没听清楚,他只知道,是岳辰先说话了,也就是说,是自己赢了。
顿了几秒,他才转向岳辰,“你说什么?”还是僵硬。
“我说,在你那些犬舍和露天围栏外面,再加一个围栏,把你那些狗隔离在院子一角,我想了一下,按照哈士奇这种猛犬的跳跃力,围栏要加到两米以上,为了防止它们破坏,网子也不能太轻,到时候我算算成本,这笔费用咱们可以均摊。”
叶嘉辰把岳辰说的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却仍然用一脸半个字都没听懂的表情望着岳辰,“什么?”
“很简单,井水不犯河水。”岳辰重新给每个杯子倒上茶,然后抱着胳膊,靠在沙发背上,等叶嘉辰的回答。
虽然岳辰说话声音始终温和,不过言辞和肢体语言间都流露出不容置否的态度,别说叶嘉辰,这种恶劣态度连一向冷静的叶荭蔓都有点儿受不了了,毕竟这事说到头,她弟弟没错,航空箱坏了是谁都预料不到的事,大米发现狸猫也纯属巧合,而岳辰踢也踢了,这会儿还摆出一副臭脸,就未免有点儿欺负人了。
叶荭蔓本来就不希望弟弟一个人在北京弄什么犬舍,这会儿就更是一万个不乐意了,不满岳辰的同时,还顺带把中间人叶闻也一起埋怨了进去。
她在弟弟手上一拍,想叫他出去劝两句让他跟自己回去复读一年,结果被拍到手的叶嘉辰却像是突然从僵硬的冰壳里解脱束缚一样,猛地站了起来,转向岳辰,“凭什么限制我家狗狗的自由?当初来之前说好了的,你这院子我可以随意使用给它们做训练,结果你先动手,又破坏约定,居然还有理了?”
岳辰也站起来,彬彬有礼的语气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为不能完全按照约定向你提供场地表示歉意。”
言下之意:地盘儿是老子的,你能接受最好,不能接受就给老子走人。叶荭蔓当然听出了这层意思,立刻把弟弟往身边拉一步,好声好气说:“这房子里养了几十只猫,你再在院子里养狗确实不合适,要不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姐你别捣乱。”叶嘉辰甩开叶荭蔓的手,走到岳辰身前,稍微仰视的视角更让他觉得烦躁,“井水不犯河水?可以,不过围栏得拉在房前,猫需要的活动空间跟狗比起来小得多,院子留给狗狗,这样才算合理。过去的事就算了,我也不要求你道歉,你只要保证再也不对我家狗动粗,我可以忘了你之前的暴行。”
“暴行?”岳辰一脸阴冷,“如果当时不是我在,关关就危险了。”
叶嘉辰完全没注意到“关关”这个猫名有点儿耳熟,“什么叫如果?假设根本就不能当成理由,你怎么知道危险的就一定是你家猫?每年有多少案例是狗狗被猫抓伤的你知道么?”
岳辰的声音中渐渐多了怒气,“我不知道每年有多少狗被猫抓伤,但我知道每天都有流浪猫被狗咬死,死和伤有多大区别?你总该知道轻重!”最后一句的重音让叶嘉辰一愣,岳辰自己也愣了愣,意识到失态,他揉了揉额头,坐回沙发上,“行了,追究对错没任何意义。”
“只有知道自己错了的人,才会说对错没意义。”叶嘉辰说完之后抱着胳膊坐下,两人之间又回到沉闷状态。
当叶闻和关关终于赶到的时候,远远地就听到房间里传来这样的对话——
“那你早就知道我是养狗的,为什么还让我来?”
“我以为你能管好你的狗。”
“管好?你懂什么是管好么?你知道怎么训犬么?像你这种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有什么立场跟我说管理?”
“我不知道,也没兴趣帮你训狗,所以麻烦你自己管好你的狗。”
“所有的暴力都是错误的,训练动物最起码的要求就是耐心,如果换了是你家猫偷玩具,你也要用脚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