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穆道:“属下猜测,是不是与今天上午那位路公子失足落水有关?”他细细地将曲桥边的事述说了一番。
司夫人略带薄怒,道:“听说,这个少庄主以前也在江南住过,指不定两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这个祸害真是留不得!”
起先,听说儿子带回个男人,司夫人也没太在意,比起外面那些整天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纨绔弟子,司明宇的洁身自好一向让她很骄傲。何况回来后司明宇就一直在闭关,司夫人更是不会把那个男人放在眼中。可是这几个月来,尤其今天的落水事件……司夫人开始发觉事情似乎有些失控了,自己以前的放任变成了养虎为患,她不能再听之任之。
公孙穆迟疑道:“那么,夫人的意思是按计划办吗?”
司夫人轻哼一声道:“这位少庄主本来就来得莫名其妙,看他急着要避嫌的样子,应该是个不会多管闲事的聪明人。“
公孙穆了然道:“属下明白了。属下一定不会让他再回到庄里。”
司夫人瞥了他一眼,轻轻叹息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中意一个人,我这个母亲也很为难呵。如果,他家世清白,就算是个男的,留下做个内宠也无防。但是,这样腌臜的一个人,真是……”
公孙穆道:“夫人的苦心,庄主日后定会明白的。”
司夫人叹道:“即使是这样,也不能让他消失的不明不白。我实在不想因为这么一个人和明宇起争执。”
公孙穆道:“夫人请放心。卫辉城的庙会热闹非凡,不小心走散了本是寻常。只是人多的地方打劫偷窃当然也不少,不过属下一定会尽力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司夫人嘴角浅浅地印出一丝笑意。
第二天,路天青一大早就被一个小厮叫了起来,急急忙忙的梳洗、早餐后就离开了山庄,当他踏上马车时却是一愣,车中还坐着一个人——萧南,不,应该是落隐山庄的少庄主苏隐之,领他过来的公孙穆这样介绍道。
苏隐之在见到他的刹那脸色微微一变,又迅速恢复了面无表情,对他淡淡颔首,仿佛只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公孙穆请他上了马车后就离开了,只剩下他们两个面面相觑。外面喧哗了一阵,车队终于开始动了。
车中的两人依然寂静一片。路天青依在门边,他一进马车就坐在这,离苏隐之最远的地方,然后低下头沉默着。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苏隐之忽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啊?”路天青诧异地抬起头。
苏隐之看着他,慢慢道:“司明宇,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路天青沉吟片刻,道:“他是个,很好的人。”
苏隐之忽地笑了,笑容有些怪异,他缓缓转过头望向马车内紧闭的窗户,喃喃自语道:“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是在十五年前。他三岁习武,十一岁名满天下,十五岁就打败了他的父亲——当时的天下第一剑。他不仅是一个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更是一个身世显赫的皇亲国戚。他的母亲是当朝天子的表姐,先帝亲封的郡主。他的外祖是先帝的幼弟,曾是一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英年早逝后只有一女,先帝一直带在身边抚养。先帝在世时,她母亲是最受宠爱的郡主。茗剑庐之所以又称‘玉剑山庄’,因为这四个字就是当年他母亲下嫁茗剑庐时,先帝所赐。他出生时,先帝朱笔提名‘明宇’,赐封玉剑公子的称号,授子爵衔,传承他外祖一脉。几年前,新帝登基,改朝换代,茗剑庐依然傲然独立于世外,恩宠不衰,他被新帝加封为玉剑侯。”
他顿了顿,又转过头望向路天青道:“这样一个,一生都站在人生最顶峰的人,你却只用了两个字形容他。其实也对,全天下只有他能真正对得起‘很好’这两字。”
路天青第一次这么完整听到司明宇的事,虽然之前他陆续知道一些,但苏隐之的这番话依然如雷打电击般地深深震撼着他。
路天青静静地听着,面无表情。
苏隐之轻叹道:“真是一个让人不得不嫉妒的存在。”
他默然片刻,忽得话锋一转,有些尖锐地道:“三年前的援手之恩,从未忘记。所以,不是有意避嫌,只是……总之,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必定竭力而为。”
路天青微怔,呐呐道:“我没有什么需要。”
苏隐之自嘲的一笑,道:“的确。昨天,我看到他对你……好像挺在意的。你跟了他,从此就真正飞上了金枝头。莫要说赵令,就算楚家堡之流,恐怕也不在他眼里。比起我这个言不正名不顺的少庄主,你的确不需要什么。只是,他对你的过去都知道吗?”
路天青脸色微变,勉强一笑道:“做我们这行的,从来都是一个愿买一个愿卖,露水姻缘而已。”
忽得,他抬起头,神色坦然地道:“我这辈子只认识一个叫萧南的人,他已经在三年前的那场大火中烧死了。而苏公子您,我生平从未见过。至于其他的陈年旧事,我都已经不记得了。”
苏隐之怔愣在他的话语中,脸上闪过一丝近乎蚀骨般的痛苦,他慢慢地低下头,沉默半晌,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多谢。”
第19章 身陷囹圄
卫辉,位于黄河北部、太行东麓、卫水之滨,又称卫州。
它是方园数百里最大最繁华的县城,因此,茗剑庐每年年末都会到这里采办年货。
赶了两天的路,公孙穆带着数十人八辆马车到达卫辉。在卫辉城最贵的客栈——望京楼包下一个贵宾院。
苏隐之和路天青各住东西两头,甚少交谈。公孙穆来在西头路天青的房中,一如既往地神情冷淡、态度恭敬道:“属下这几日事务繁多,可能有照顾不周的,请路公子见谅。不知,公子有什么需要吗?”
路天青道:“我没什么需要的。”
公孙穆道:“卫辉城年末的庙会非常热闹,街头巷尾都会有杂耍艺人,路公子若有兴趣,我可以找人陪公子出去走走。”
路天青道:“没关系,我自己出去走走就好,不用麻烦总管。”
公孙穆道:“也好。离这儿不远就有个比干庙,有‘天下第一庙’之称,这阵子每天黄昏时分都会有从东瀛来的艺人在那杂耍献艺,在别处是看不到的。路公子有空不防去看看。”
每年年前一个月的傍晚时分都是卫辉城最热闹、最拥挤的时候,街头巷尾的各街铺门前、小摊跟前都在夜幕降临之时开始点亮起各色各样花灯,一时间整个城市都被这点点星光点缀得璀璨无比。
路天青走在喧闹、繁杂的大街上,犹如繁星般的桔红色灯火映着他独自徘徊的身影,透着几分落寞。
望着大街上一个个或行色匆匆,或悠闲散步,普普通通的行人,相比茗剑庐那种高处不胜寒的地方,他觉得自己的确更适合在这样的地方,而且过不了多久,自己也会成为他们当中的一个,尽管可能生活贫苦,但却是自己一直以来最大的奢求,简单、平淡、安稳的生活。
他对司明宇是无比虔诚、无比尊重、无比感激的,感激他把自己从那个深渊中拉了出来,感激他给了自己这么美好的一段日子,更感激他将让自己有一个简单平安的未来。
这一刻,他更觉得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酸涩、悸动和伤感,还有那些幻想希冀的感觉实在是不应该有,这些感觉对于司明宇来说,简直是一种亵渎。
他默默地走着,默默地想着。却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身上多了两道不同寻常的目光。
“路管事,是吗?”一个粗糙而低沉地声音突兀地从前方传来。
这个声音似乎有些熟悉,路天青有些茫然地抬头一看,顿时脸色刷白,大惊失色,连连张了几次口,才弱弱唤了一声:“蒋爷。”
站在他前面的霍然就是江北盟盟主蒋震安,他带着特殊意味地猥琐目光上下打量着路天青,微笑道:“真是好久不见啊,听赵帮主说,你因为争风吃醋放火烧了香花楼的后院,还打算偷了银库的钱私自潜逃?倒是好胆色。”
路天青听着蒋震安说起赵令对自己黑白颠倒的说词,依然禁不住浑身一抖,他也实在很不明白,自己有这么差吗?要这样对他无所不用其极的栽赃诬陷。
“我没有偷钱,也没有潜逃。”路天青喃喃地自辩着。说着,就想转身离开,但一转身,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好几个江北盟的手下。
路天青无奈地转过身,道:“蒋爷,我真得没有……”
蒋震安轻轻地一摆手,意味深长地笑道:“赵令的家务事,我无意有多问。不过,路管事,却是让蒋某人一直念念不忘。”
路天青深刻了解过他那严肃正经外表下极其猥琐变态的嗜好,听到此话更是又惊又怕,刚想大声呼救时,就觉得后颈被重重地一击,整个人便软软地向后倒去,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请各位让一让,我家公子突然身体不适……”
路天青清醒过来时,他的人已经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他从床上跳起来,看看自己身衫整齐,顾不得后颈隐隐的钝痛,就急忙往门口冲去。
此时门开了,路天青骤停在房间中央看着蒋震安的眼中带着赤(裸)(裸)的(欲)望向他一步步走来,道:“这么急,要去哪儿?”
路天青压下惊怕,勉强道:“蒋爷,请您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蒋震安轻哼道:“放了你?蒋某可是对你思念多时、回味无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