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彩琼看了他一眼,沉默半晌才道:“我家祖母是礼佛的,常年住在佛堂,我曾听她讲过这诗偈,无所求方得大自在。”
杨子归和小孩在一起也有几月了,他们从常州过来的路上,因为走了水路,耽搁了很久,船上尽是二人独处的时光。在一起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看这孩子这么严肃正经。
杨子归不由得放缓了声音,也做出诚心礼佛的样子:“那你怎么看?”
杨彩琼顿了顿,看向他。
杨子归回应他的视线,微微颔首,示意他尽说无妨。
杨彩琼忽然笑了。
他的五官其实不大能配得上魔教祖师爷的称号,他长的太正,是那种正气凛然的正,看起来就像个正派的大侠。
可是这一笑,说不出的张狂,说不出的嚣张,只看他这一笑,杨子归就眼睛亮了。
杨彩琼笑着说:“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我无欲,不代表别人无欲,我无求不代表别人无求,我虽然一退再退,可别人步步紧逼,我该当如何?倒不若一步不退,人伤我一寸,我还他一丈!”
这话说的极为不客气。
杨子归没说话。
他早听到了脚步声,许是那和尚过来了。
小和尚走到门口的时候,杨彩琼刚刚说到“一个字都不信”,他也没出声打断,就等着看那小和尚要说什么。
这一行过来,他也说不好要来做什么,直觉觉得应该过来,就跟那辛欣走了一趟。
这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那和尚身上的感觉太过奇怪,勾起了他的兴趣。
再加上他现在也缺人手,若是这和尚和辛欣都是可用的,也不枉他来这一次。
那小和尚一直站在门口听小孩说完,才缓步走进来,对着杨彩琼打了个稽首:“阿弥陀佛,小施主是不信这一句呢?还是不信我佛呢?”
杨彩琼看着面容秀丽的小和尚,一字一顿地说:“我都不信。”
小和尚也不恼,带着笑说:“无欲则刚,以身饲鹰也无不可,小施主还是看不破。”
小孩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坐姿非常随x_ing张狂的教主大人,默默地不说话了。
他不耐烦什么辩禅机,也不想听什么我佛,毕生愿望不过是报仇和这个人了。
他才多大,就已经暗下了这样的决心,把自己的余生,还很长的余生都按在这两件事上。
可是偏偏,一语成谶。
小和尚看着他的神情,就知道他是不服气的,倒也知情知趣,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转过身面对着杨子归深深施了一礼,抬起头看他的眼神似悲悯又似感激。
“贫僧有些事情想要和这位少侠单独谈一谈,可否请小施主外面候着?”
这秃驴长得好看,可是话说的从来直来直去。
杨子归本就不耐烦他的眼神,现在听这句话,似笑非笑:“他是我徒弟,我没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
小和尚沉默半晌,似是下定了决心:“是关于,后世来客的事情。”
第28章 二十八
这话说的再直白不过了。
杨子归微眯起眼。
他本以为这是他最大的秘密,没想到被这个小和尚一口道破。
他究竟是谁?
杨子归自信在这世上除了他自己没有别的人知道这件事。那就是说,这个看起来秀丽端庄的小和尚,不是人?
他想到了也就开口问了,问的话也毫不客气:“你是什么东西?”
j.īng_怪?还是佛陀?
小和尚微微一笑:“若贫僧与施主有缘,施主自当知晓。”
这话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杨子归挑起嘴角歪歪斜斜地笑了:“小孩你先出去,我有些话要和大师谈一谈。”
闻言,杨彩琼抿了抿嘴角,绷紧了脸,没理会向他施礼的小和尚,直直地走出去了。
杨子归笑着摇摇头,看着小孩满身不高兴地走出了门。
小和尚也看着杨彩琼,轻声说:“施主现在的笑容,比刚才真心多了。”
杨子归不接他的话语,只问道:“你想说什么?”
小和尚一边转身,一边缓缓说:“贫僧法号自惠,是当年皈依我佛时,师父赐下的。师父说,贫僧这一族,是天生的灵种,自身便有大智慧,不过是需要时时修行罢了。既然有天生的智慧,就要有惠泽苍生的心,如此,才算功德圆满。因此贫僧时时清修,r.ìr.ì钻研普惠众生的法门,却依旧挡不住战乱频发,苍生涂炭。”
自惠的眼神极认真,他一字一顿地说:“我非常痛苦,我与人世,不过沧海一粟,纵然有天生的智慧,有后天的苦修,也奈何不了时势。我去求见师父,求他解我的惑。”
说道这里,他停了一下,眼神开始变得悠远,沉浸在过往的回忆里。
在那r.ì之前,他已经近百年未曾见过师父。未能时时侍奉身前是他的错,师父却丝毫不怪他,体谅他的难处,免了他的侍奉。
那r.ì下着雨,很大,天色雾蒙蒙一片,他没有披蓑衣,进了殿门之后,膝行向前,拖出了一条长长的水痕。
师父端坐在大殿中央,他跪在师父面前,痛哭流涕。
他诉说自己的有心无力,诉说自己面对苍生灾难的苦痛,诉说自己求问天道无果的迷茫。
师父静默半晌,双手合十,闭上眼不再看他。
他知道,一切都已成定局。
人力不可改,妖力不可改,佛力也不可改。
这是天命。
当年的小沙弥穿越几十年到了今天,他的面庞依然年轻,他的身姿依然挺拔,但是他的心,早就皱皱巴巴像一颗过季多年的果子,十几年的混乱,天灾人祸都是那果子上的皱纹。
自惠闭了闭眼,再睁开,却没有和杨子归多说什么,他只简单的说:“师父说,有缘人r.ì后会来,会来解我的惑,会来救世。他身上有天下之势,定能终结祸乱,开启盛世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