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抄近路,走入一条小巷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打斗声。无为立即屏气凝神,侧耳倾听,确认声音来源。忽地发现风中夹带着一阵桂花香,以及若隐若现地一丝妖气。
突然间,打斗声戛然而止。与此同时,夜空掠过一个暗影,皂巾遮面,一袭朱衣罩身,从头裹到脚还有得剩。无为连忙跟上,随之来到一处僻静树林,悄然隐藏在树后。这暗影一身妖气,怎么看也不像是人,但它怀里抱着的,却是一个人。只见朱衣者先谨慎观察四周,才小心翼翼把人放下,一只形如枯骨的爪子,在人脸上来回摩挲。
还没看明白,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夜风中带过一丝血腥,使人猛然惊醒。无为仔细看去,大惊失色,这朱衣者的另一只手,正在人的腰股之间缓缓游弋。严格地说,那并不是一只手,反倒更像是老树新生的五条嫩枝,而血腥之气,便是从那里传出来的,血腥越浓,那嫩枝长得越迅速。
“妖物,还不住手!”无为大喝一声,手持施无畏,提棍就打。那朱衣者未料到杀出个好事的,偏偏紧要关头,无法抽离,只好硬生生吃上一棍,才知来的居然是一名修为极高的修者。
无为这一棍子下去,只觉好像打在木桩上,但见朱衣妖物,挨了一棍,仍不罢手。心下疑惑,头一次遇到这种,明知不敌还要死扛的低级妖物。他也不含糊,找准了对方脑袋,又是一棍子下去。可这一次,非但失了准头,还不见了妖物,只在地上发现个圆溜溜的玩意儿。无为捡起来一看,顿时骇然,竟然像是个未成形的婴孩儿头颅。他刚想甩手扔掉,又觉得不妥,打扫干净,揣进怀里。
再看那不知是死是活的人,没想到会是剑玉宸。无为稍作思忖,难怪这小子被我警告过,就没再出现,原来是遭了难。他轻轻戳了一棍子过去,自言自语道:“说了让你远离我,你偏要来掺合怪力乱神之事。若非被我撞见,你可就要被那妖物吸光精气,成人干儿了。”念叨罢了,将人扶起来,岂料,对方怀中不慎掉出一物。
无为盯着那个骨碌碌展开的布帛,看到上面无比熟悉的图形,与自己身上的图腾如出一辙。那正是当初宿敌抢走他双魂,强行种下地妖封。“御龙皇!”他猛地摔了剑玉宸,倏然起身。后者惯x_ing倒落,脑袋磕在地上,幽幽转醒,疼得呲牙咧嘴,茫然看了一圈儿,发现眼前一人,正铁青着脸,眼中几分肃杀之气。
“无……少师无为?”剑玉宸一手揉着后脑勺,没见到旁人,他问:“是你救了我?那个朱衣人呢?”
无为置若罔闻,手中施无畏一转,挑起布帛,伸到剑玉宸面前,看到对方越发难看的脸色,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喂!”剑玉宸面上一惊,连忙夺下来,埋怨道:“你怎么能趁人昏迷,乱翻他人身上的东西?”说着,将布帛收在怀中,这块儿可是高价从江湖人手里买来的,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他笑着说道:“请允许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在下江湖游侠剑玉宸。乃是……”
“或者说……”无为出口打断,凌厉的目光一直未松懈,他问剑玉宸:“你是人吗?”
“少师无为!”剑玉宸登时怒了,平时看上去修养挺好,知书达礼的模样,怎么张口就骂人?他厉声言道:“注意你的言辞,莫名随口谩骂,非大丈夫所为。”
“大丈夫手下见真章。”无为说完,抡起施无畏就打。
剑玉宸起手格挡,佩剑也不知道掉哪儿去了。单凭两只胳膊,赤手空拳地架招。不用看也知道,肯定一片淤青。早就见过无为身上图腾,只是直觉他不像是所谓的“罪人”。尤其一连几次接触,剑玉宸更加相信自己的直觉。哪成想,今儿偏偏闹这么一出,他是有口难言,有冤难诉。
无为心生疑惑,剑玉宸分明是个有血有r_ou_的凡躯,武学也勉强算是江湖高手一列,但身上那张布帛,绝对出自妖界,也许就是御龙皇画下来,让他按图找人的。看来这小子还想隐藏实力,他对剑玉宸提醒道:“再不拿出真本事来,别怪我不客气。”
剑玉宸暗中叫苦,没想到无为真是个翻脸无情的主儿。可又一细想,两人好像本来就没什么交情,不过是自己直觉对方良善无害。他现在开始相信,布帛上的“罪人”极有可能真的是少师无为。眼见无为一招从头顶劈下来,他索x_ing双手负于身后,放弃抵抗。
第38章 038
好在无为变招及时,一棍打断了剑玉宸身旁的老树。他狐疑瞧着对方,“束手待毙,是你家主子教得保命之法吗?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说上一句‘爷爷饶命’?”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世上还没有能让我剑玉宸为之效力的人。”不做抵抗,只是因为很清楚自己不是无为的对手,加之,想看看无为是不是真能一棍子劈死自己。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赌这一局,万幸,赌赢了。
一双眼睛在剑玉宸身上来回扫视,无为只手一伸,厉声言道:“拿来!”
剑玉宸立时明白过来是什么,他双手捂着衣襟,一脸防备地看着无为,“不给,这是我的。”
“把它给我!”无为也不多言,收了施无畏,一把抓着剑玉宸的衣襟,毫不客气地伸手去抢。后者一面步步后退地躲闪,一面死命攥着衣襟,“不给!”
两人相互较劲,一个铁了心强抢,一个誓死不从。直到剑玉宸后背撞到树干,退无可退,再看无为倔犟的像个孩子,双手抵在他身上,拼命扒着衣襟不撒手。一瞬失神,他心绪莫名一动,轻声细语问了句:“无为,你把我脱成这样想做什么?”
闻言,无为猛地松手,注意到剑玉宸的衣服已经被他彻底拉开,露出半个结实的胸膛,上面几处浅淡的旧伤。但却仍旧没有找见布帛,他面上一僵,神情有些不自在,咬着嘴角,瞥对方一眼,恶狠狠地威胁道:“别再来招惹我!否则,一棍打死!”
待到无为离去,剑玉宸脸上还挂着傻傻地笑,从衣服夹层中拿出布帛,再次仔细端详一番,对着走远地身影,自言自语:“他们在找的‘罪人’,真的是少师无为吗?不行,我一定要知道,到底是不是你!”
一连几个晚上奔波,无为本打算睡个懒觉,但外面不知在做什么,整个上午,噪杂声没断过。他躺在床上翻腾了一千八百多次,愣是没睡着。也想着干脆给自己罩个法印得了,又怕万一有人进来撞见,引起二老怀疑。随着又一次“哐啷”一声,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出门去看个究竟。
院子里,管叔正指挥着一众家丁们,将一堆有的没的搬来搬去。无为瞧见十六手捧着几个画卷,拉过来询问原由。这才明了,因为昨夜金府莫名起火,烧干净一所小院儿。少师老爷得知,便吩咐他们将自家后院整理妥当,免得出现相同情况。
金府起火,偏偏只烧了一座小院儿?无为能够猜到是金公子所为,但还是想去瞧瞧情况。他抬脚就走,反被十六叫住,“少爷,您做什么去?”
“我……”无为笑吟吟道:“我出去吃个早饭。”
“少爷,现在都快午时了,哪儿还有早点?”
“那就吃午饭!”说罢,回首瞪了眼一脸坏笑地十六。
出了家门,就从不少路人口中听出来,金府的事情被传成怪力乱神。无为被一阵琴曲吸引,总觉有几分熟悉,和着曲调一路行来,停步在金府外。突然想起,这曲儿他在逍遥坊不止一次听到过,是宫羽经常弹奏的那首。“金公子难道把人带进府里?”他翻身蹲在一处屋脊,向内张望。
院中,金公子神情专注地弹奏,正是宫羽那架古琴。起手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脑中全是与宫羽一起的点点滴滴,宫羽的琴曲,温柔如水,总是能够惹人沉醉;他的人则是柔中带刚,冰凉刺骨;他的情……
手下稍有停顿,金公子喃喃问道:“宫羽,你的情呢?”问罢,又自顾垂首弹奏。
悲伤的琴声,闻者禁不住黯然销魂。无为越听越觉得不是滋味儿,尤其是得知这两人之间命运捉弄,他受不了这种憋屈,正准备离开,注意到一对儿双子。两个娃儿已不再锦衣华服,而是与金公子同样,着了一身素衣。
“金大哥,你弹地真好听。”一个娃儿率先凑过去,好奇地瞧着。另一个也跟过去,“好听是好听,就是惹人莫名有些想哭。”
金公子胡乱擦拭眼角,将一封信函放进怀中,“那便不弹了,带你们去逛街好不好?”
妇人连忙说道:“公子爷,您尚未娶亲,又白事在身,还是老妇带他们出去吧。”
“无妨。何必苟活在人言之下?”金公子一手拉过一个娃儿,对妇人言道:“我已掌家,今后他俩便是金府的公子。”
无为坐在金府房顶,看着一大两小,所过之处,无不有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本来一场大火就够惹人生疑,金公子又牵着两个五六岁的娃儿走在街上,人多口杂地压力下,是要有金刚般的心。
不过,还是有那么一个行为举止异于常人的小子。无为坐看有涯在两个孩子头顶各抹一把,不禁扬唇一笑,“还真是敬业,无时无刻不忘修者本分。”对方似是有所感应,昂首望过来。两人目光撞在一处,却都没有移开的意思,就那样,隔着数条街道,遥遥相望。
十六找了半天,在金府墙头看到自家少爷。奈何他在下面又叫又跳,无为少爷就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望着远处,嘴角还带着几分笑意。他纵身一跃,顺着目光看过去,满大街人来人往,也不知少爷的心神被哪个给勾走了。他忍不住问道:“少爷,您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