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洵扶额,告诫自己不能顶烟儿上。他那脾气来了,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父皇来了,也是梗着脖子,一句“要不你就杀了我。”了事。只能顺毛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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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初冬,他刚过完七岁的生辰。天很冷,湖面也开始结冰,但还不足以承住人在上面走。他却被逼着去湖中间捡‘不小心’掉落的玉佩,结果可想而知。一个人在冷水里挣扎,耳边是肆无忌惮的嘲笑。等爬上来时,浑身都是冰碴子,整个人冷的几乎站不住。
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母妃也死了。怎么能和当朝皇后的儿子比。任谁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包括他那位父皇。只有每天都找他来玩的哥哥。怒气冲天的把人揍了一顿,还以牙还牙的推进了水里。
听说皇后心疼儿子,告到了皇上那里。
听说父皇震怒,拍着桌子说着什么兄友弟恭。
听说皇甫景一个人站在大殿里,c-h-a着腰,和九五至尊顶嘴。
听说父皇气的吹胡子瞪眼。
听说皇甫景都没有怕的,直接一句“要不父皇就杀了我。”闻名朝野。
……
……
这些,都是他后来听说的。因为,那天他正烧的迷迷糊糊的。
也是那一年,自己被过继给了刘贵妃。和他真正的成为了一个娘的兄弟。
最是无情帝王家。
他却让皇甫洵找到了温暖。
他的哥哥,皇甫景。
***
再说,他刚才的态度也不是很好,是吧。
吩咐太监端来了一盆清水,皇甫洵把帕子浸s-hi拧干。走过去给对方擦脸,轻声细语,“我是说你,怎么一个人就跑来了?一点武功都不会,侍卫也不带一个,出点事怎么办?”
果然,刚刚还能毁天灭地的怒气立马没了。皇甫景乖乖地分开手指,“我怕父皇不让,偷跑出来的。”
“累不累?去床上歇一歇。”
“累!那匹破马,待会就把它杀了!一点也不听话!”
皇甫洵噎住。他要是没看错,那匹马应该是太子府里的,还是最好的那匹。能让他骑已实属不易,还奢求听话……
“嗯。”皇甫洵敷衍了句,扯过被子搭在皇甫景的身上,“你先在这睡一会。我该去诵经了。”
皇甫景喉间溢出笑意,狭长的眼睛微眯。“你这个当朝太子,也干起吃斋念佛的事了?”
皇甫洵无奈一笑,没搭话,转身出去了。
再回来时,床上的人已经醒了,正眼也不眨的盯着门口看。见皇甫洵进来,挣扎着起身。
把手里的托盘放在桌子上,皇甫洵走过去,还没开口,就被指着鼻子警告道:“不许说吃完就让我回去!!”
“……好。”皇甫洵真的正有此意,此刻只能无奈妥协,“下来吃饭吧。”
“就吃这个?”皇甫景幽怨地看着飘着几片葱花的面,用筷子挑了挑,连个油珠子都没看见。
那群和尚,刚刚拦他拦的可来劲了,人高马大的。怎么就吃这个?!
“这里是寺庙,只有素斋。”
“那有咸菜么?”
“……我去给你拿!!”
要不还是让他回宫吧!
第12章 第 12 章
七月,是云城的雨季,再往大说,是云国北方的雨季。
与岭南细腻缠绵的雨相比,北方的雨少了些温柔,多了些粗犷,急而猛。黑云压顶,几声闷雷之后,滂沱而至。卷着狂风,每一滴雨都掷地有声。这种雨,是欣赏不得的,雨中拈花这种浪漫之事,更是做不来。
只适合待在屋子里,抄抄经书。
孔平安坐在桌案旁,执笔的手抖啊抖,头埋在胸口,双肩震颤,憋笑憋的肚子都疼了!
阿九……他竟然怕打雷!!几道响雷下来,就让从来都不午睡的阿九以困了为缘由躲进了被子里。况且,现在是下午,睡什么午觉。
孔平安神情愉悦,沾沾自喜终于捏到了阿九的‘把柄’。
但是,谁还没个缺点不是?他家阿九,还是一如既往的厉害!
雨来势迅猛,去的也快。不到半个时辰,就走的干干净净。雨后,碧空如洗,清澈而明亮。湛蓝的天空和地上大小不一的水洼里的倒影遥相呼应。树叶零星地掉了几片,大抵是承受不住刚刚的狂风暴雨,凌乱地散在地上。
孔平安打开窗户,让新鲜空气换进来。踩着门口仰着头看了一圈,有太阳没有彩虹。
“阿九!”孔平安后仰着头向屋子里喊:“阿九!快醒了,天晴了!也不打雷了哦!”
没一会,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进了孔平安的耳朵里,开心地眯了眯眼,仰脸朝天不知在想什么。
“阿九,我们出去转转。”觉察到对方的气息,孔平安开口。
来到寺里三天了,他还没好好的转一转。
一场大雨,把所有的僧人都浇回了僧寮躲雨,空无一人的寺庙很寂静。孔平安躲避着脚下的水洼,忽然发现,“阿九!你走路好轻,一点水都不沾!你看我。”抬起脚,鞋子的前面沾上了雨水和泥渍。
孔久对此并不认同,“你怎么不说,是你走路没正行呢?”
孔平安撇嘴,“哪有!”
凌苍寺坐北朝南,且大致呈对称分布。主要建筑都坐落在中线上,以山门为起点,由外向里,依次为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法堂、藏经阁等。其中,大雄宝殿为整个寺庙里最主要的建筑,在中间位置。
天王殿东有钟楼、西有鼓楼。大雄宝殿前的两边分别是伽蓝堂和祖师殿。法堂前左右为斋堂和禅堂。另有库房、厨房、僧寮、方丈室等分布在四周。
而两个人此刻,大概走到了……最西北角。
沿着石板路走,进了月洞门,入目的是两棵树。
两棵环抱在一起的枫树,只有低处的主干能辨得出是两棵,至于高处的枝桠树叶早就纠缠的难分彼此。
枝繁叶茂,扶摇直上。凌空的枝干几乎覆盖了整个园子的上空,粗壮的树干更是展现了非比寻常的年轮。
古树是有魅力的,比如它带给人的沧桑和厚重感。
“阿九,这是许愿树?”孔平安仰头看着挂在树上的一条一条的红带子。有的颜色很鲜艳,有的已经泛白甚至破损。上面还有字。
“是。安安要许个愿吗?”
“我?”孔平安耸肩,“我才不信这个。与其等神佛赏赐,倒不如自己去争取。求愿的人那么多,佛那么忙,何时才能轮的上。”
孔久闻言怔住,眼里是惊讶。凝神注视着身侧的少年,视线仿佛黏在了对方的身上,挪不开。
“怎么了?阿九?”干嘛盯着他看。
“没事。”孔久摇头,“只是没想到安安可以说出这番话。”
孔平安歪头瞅着阿九,洋洋得意:“我也是很聪明的!”一被阿九夸,他就开心。
孔久挑眉不语。
把寺庙遛了个大概,两人返回时孔平安眼尖的瞧见了那个叫慧非的小和尚。在扫被风雨挂掉的树叶。
“小和尚!”孔平安莫名地喜欢他,过去搭讪:“你在这儿干嘛呢?”
慧非小和尚双手合十行礼,“回施主,扫地。”
孔平安咂咂嘴,问出了第一次见他就想问的问题,“小和尚,你的头上为什么只有两个点儿?我看住持的头上可是有很多呢!”
说到这个问题,慧非小和尚仰起头信誓旦旦的直视着孔平安,“师父说我现在还小!等我再长大一些,就能成为沙弥了!还有——”指了指自己的头顶,“这叫戒疤,不叫点儿。我叫慧非,不叫小和尚!”
对于他的愤怒孔平安不以为意,“小和尚,你一直都待在这寺庙里,都不想下山去看看吗?”
“山下有什么好看的?”慧非小和尚不屑一顾:“师父说山下都是坏人!不能随便出去!”
孔平安摇头,这大人的招数果然都是一样的。他小的时候也没少被娘骗。心里竟有些同病相怜的味道。
“师父!”慧非小和尚眼尖地发现了从山门缓缓走进来的人,撂下扫帚就跑了过去。
大抵是赶上了刚刚的那场风雨,来人一身蓑衣,斗笠遮住了脸。下身露在外面的长袍被雨水浸s-hi了大半。手里有节律的拨动着佛珠……
孔平安恍然觉得,那怕是在刚才的风雨里,他也是这样的不疾不徐。
慧非小和尚控制住脚步在师父的面前停下来,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下孩子气,咧嘴笑,“师父!你回来了!”
“静一大师。”就在孔平安犹豫要不要去打招呼的时候,后面传来了皇甫洵的声音。
静一大师?
怎么这么耳熟?
静一摘下斗笠,行礼,道:“太子殿下。大皇子。”
“你认识我?”皇甫景诧异道。他是第一次来凌苍寺。
“听太子殿下提起过。”能如此不分礼数地站在皇甫洵身边,一身红衣。不做第二人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