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张床上……?!”慕容钦哲一口冷气倒吸,差点儿没呛到自己,扶住压在自己身上的皇帝,惊问道:“就在这儿?!”
纪连晟见他完全没了刚才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笑着点头道:“对。”
啊!慕容钦哲听他这么说,突然一声叹息,像是被什么蜇到一样,身体一仰就弹了起来。
大半夜的,也太渗人了。
原来这床上,还死过人。不……他不想住这儿。
他一要仰身起来,正巧磕在了纪连晟怀里,皇帝双手将他抱了个满怀,十分惬意的拥住他在双臂中。
稍有情趣这么一调剂,气氛顿时没有刚才沉闷了。
“朕是逗你的”纪连晟仰头笑了笑,圈着慕容钦哲在怀里。
这宫殿本就是他家的。自然他说什么是什么,慕容钦哲被他这么一捉弄,顿时气鼓鼓的,真是又气又觉得好笑!心中,却不知为什么还是有些隐隐不安。
皇帝无端说这么个故事,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长年宫以前是朕曾祖父的书斋和花苑,他极喜欢牡丹,所以院中繁簇锦绣,种着各色番邦进贡来的牡丹。”
纪连晟笑着解释道,不想慕容钦哲因为方才的事和自己制气。
“原来是这样……”
慕容钦哲靠在他怀中,也不再躲闪了,轻轻又问:“那‘长年’又是什么意思?”
“长年啊……”纪连晟看着怀中甚是俊秀的人儿,稍稍将身体侧过,又一次放平了慕容钦哲在榻上,道:“朕的曾祖父在后园写过一副对子‘天下八方清晏,人间四季长年’祈望寿永绵延。于是这儿就被称为了‘长年宫’,如此而已。”
皇帝这次应当所言非虚,慕容钦哲才略略露出了一点儿笑意。
纪连晟看着他的眼睛,他也望着纪连晟,不知是谁的目光先稍稍一动,烛火幽荡,将对方的影子打散。
慕容钦哲发觉纪连晟正注视着他脸上那个被太后烫的“奴”字,一下整个人就变得很不自然。
这个字是他心头的痛。也是他的无奈。
在这宫中没有权势便只能忍受任何降临在自己身上的莫名欺凌。
他略略拨过自己的长发发梢,想尽力的挡住那个字,自欺彷如它不曾存在一样。
谁知,纪连晟拢过那缕发梢遮住那个刻字,审视着慕容钦哲的脸,神情十分珍惜的道:“好看。”
说着,又一把拨开了那缕乌泽的发梢,赫然将那刻字显露在了自己面前。
“大成若缺。”
他注视那个皮r_ou_之中的刻字,像是在品鉴什么一样专注。然后,他说了这四个字。
纪连晟轻轻的一吻落在了在他的鼻梁上,温声道:“也好看。”
慕容钦哲多少对中原的文化是学过一些的,尤其是许多经典的典籍,自从他儿时,父王就请过中原的先生一部一部的教他。
大成若缺是什么意思,他清楚清晰的明白。
因为明白,所以才甚为感动。
原来这世界上最完美的东西,也都会有自己的残缺所在。而往往也正是因为这残缺,才反而令它的完美更加真实而独特。
某种意义上来说,残缺才成就了完美。
或是感动、或是感激、或是钦慕……慕容钦哲在不知不觉中抬起了双手,圈住了纪连晟的脖子,他的身体不可抑制的在这一刻,想与他面前的男人亲近。
身体的欲望,是永远不会骗人的。
破除一切凡尘俗世的道德与伦理禁锢,只是身体之间的彼此坦诚与需要。
纪连晟的欲望也已经完全的苏醒了,他抱着慕容钦哲,寻索着那个最令人销魂摄魄入口……
可他毕竟是个男人。
而他对男人……完全没有经验……
一次、两次……反复尝试了好几次,纪连晟似乎才寻摸找到大概的去处,额头上都急不可耐的布满了汗珠……
紧接着,就在烛火燃尽最后一分光明的时候。
他深深、深深的被那包容之处接纳了进去。
幽幽漆黑的寝殿之中,尘世间的两个人,终于在这一刻——融为一体。
—第四卷 完—
第五卷
第62章 第六十一章
“哎呀呀——你看那人间世上,从来离别多欢聚少。大丈夫当求那紫蟒常踞,觅那万古封侯,不该空守故园终老……”
是夜,清辽城。
璋王府几百年的红木戏台上,且看那长髯持重的黑衣末角儿字正腔圆的将戏引起,一句唱出,余音绕梁。
铜锣、铙钹瞬时合击相奏,渐而加进的乐器立即烘托出风声流水、波涛起伏,彷如那剧中人纠结忐忑的心境一般。
哥舒宝珍坐在看池的上席中,在她身后错落的坐着王府中的家眷,只是她身旁的座椅却还是空空如也。
戏都开场半天了,纪连翰还压根儿没入座。
这戏,名叫《寻夫记》,是哥舒宝珍专程点的一折。她看这戏的蕴意好,本是想借此机会敲打敲打和自己关系大有缓和的夫婿。
谁知道,纪连翰见着这戏名便只觉得她无聊。整整一夜,都在和他的几个幕僚一起商议事情,直到这戏快结束了,人还没出现。
哥舒宝珍叫人去请了两次,未果。直到第三次,纪连翰不胜其烦,看这夜也深了,才遣散了众人,慢悠悠的从书斋到了戏楼。
似乎这京城中历代的璋王都爱听戏,几百年来,戏楼修葺、翻新、加盖多次,如今是富丽堂皇流光溢彩,在京城的私家戏楼中首屈一指,与纪连翰万人之下的身份十分相配,仅次于皇宫中的凤仪阁。
璋王一到,戏台上的角儿们便演的更带劲了。
哥舒宝珍见纪连翰终于是赏脸来了,心中窃喜。纪连翰却压根儿没看她,只是好奇那今夜那台上的旦角儿究竟姿色如何?
都说这披香班的旦角儿翠瞳,是清辽城里新近的一等一绝色,闻名不如见面,今夜算是一睹芳姿了。
只见那戏幕一转,一位旦角儿新妇正坐在那小小轩窗之前,神思黯然,低低吟唱着:“自从你我天各一方,鬓发为谁梳妆?簪钗生暗尘,如我误青春。镜中细发青丝终染雪,孤鸳形单影只难度夜。唉——”
一段唱词像是碰触到了哥舒宝珍内心的部分,她倒是有几分感同身受,不禁提起了手中的丝帕子,擦了擦眼下那若有似无的泪珠。
这种自哀自怜的戏路可不是纪连翰的心头好,他宁愿看那武生嘶吼着来去大战几百回合的戏码。
正觉得百无聊赖,戏楼侧门的门帘被“唰”的翻起,一个褐衣侍从疾步的走到他身边,呈递上了一封信。
在璋王府,这种褐衣侍从只会递来监控宫内的消息。
纪连翰神色一敛,拿过信,拆开。
白纸上的几排黑字赫然告诉他一个令他十分不痛快的消息。
他的哥哥册立慕容钦哲为少使,并且宠幸了他。
他的哥哥……终于……占了曾经属于——只属于自己的人。
他的哥哥……!
纪连翰那张素日里桀骜冷漠的脸,似乎一瞬间就气的狰狞了起来。
他掌中一紧,就狠狠将那张信纸揉搓成了一个球儿,继而,在他掌中化成了纠缠凌乱的丝缕。
哥舒宝珍一转头看到纪连翰的神色,吓坏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戏台上的角儿们对台下的变故一无所知,只是十分投入的继续演绎着方才的戏曲。
此时,只听那旦角儿,扶了扶眉鬓,柔媚又凄婉的唱道:“一别经年杳无音信,往事难回首,无端暗里神伤。有道是天罗地网,也难觅那负、心、郎……呀,负心郎——”
“够了!”纪连翰一声怒喝,一掌就差点儿将身旁的桌案震碎。
王爷的怒喝声恍如惊雷一响,瞬时台上台下的戏班演奏都戛然而止。
究竟怎么了?自己唱的不够好?
台上的翠瞳素日里不过是在戏楼和京城的大富之家演过,登台王府还是第一次,和那些鲜花繁锦掌声雷动比起来,几时见过这种场面?!难道自己演的不好,不入王爷的眼?…… 想到这里,她整个人都瑟瑟发抖了起来。
纪连翰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
但方才那三个字着实刺痛了他的心,莫名的,让他不可抑制的感到极度愤怒!
慕容钦哲今生今世,不是只该属于他一人么?
慕容钦哲不是心里爱的只有自己么?
他本该至死如一,不对么?!
纪连晟……你几乎拿走了属于我的一切,现在,就连这么个故人,你还要……?!他早被我cao/过了,你不知道?不知道?!
只见王爷一发火,那披香班的角儿们都跟惊弓鸟兽一样,在台上顿时就要散了。
哥舒宝珍被弄得好不尴尬,忙轻声问:“王爷,这戏不好看么?”
“你自己慢慢看吧。”纪连翰冷着脸,搁下一句,便抽身离开了戏池。
他快步走回书斋,立即命人将方才遣回的幕僚们都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