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阵惊呼,将摔的迷糊的纪连翰也吓醒了。
他连忙爬到了纪连晟身边,本就通红的眼睛,呆呆的望着面前的人。
烛台上的长烛针,正正的c-h-a在了纪连晟的胸上,血源源不绝的从他那玉色的长衫里涌出,浸透了一片。
“哥你怎么了,哥……”
纪连翰抱紧他,手足无措,从头发到脚趾都在发抖。
纪连晟此刻似乎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但他看着面前毫发无伤的纪连翰,还是舒了口气。
是想训他,可他实在没有气力训他了。
他摸索了一下,终于在胸口心脏的部位找到了那颗小小的云中玉璋。
华贵,汀透,带着一股温润。
他将那颗玉璋放到了纪连翰的手中。
“哥……哥你不要死……哥……”纪连翰被他无言的表情顿时吓哭了,哇——的嚎了起来。
“谁要死了!”纪连晟疼的嘴一咧,简直想揍他,可话还没飘出来,他的神志就已经脱壳了。
“哥——!!!”
耳边最后的一寸记忆,成了纪连翰的撕心裂肺的唤叹。
“哥……”
冬月明辉当空,浮生流转多少年之后,纪连翰在一股令人窒息的氛围里惊醒。
他下意识的摸上脖子,全身颤抖。
梦魇……
原来,都是永无止尽的——梦魇。
第79章 第七十七章
权力是一把锋利的刀,所以这世间大多只剩下被阉割的灵魂。
纪连翰倚在黄梨木圈儿椅中,一只手拖着下巴,静静的看着面前桌案上的蓝虎裘和紫金鹤绶。
他的目光深沉专注,好像要从这蓝虎裘和紫金鹤绶中看出什么一样。但,可惜,蓝虎裘就是看上万遍,还是蓝虎裘,那紫金鹤绶看上千万遍,还是……紫金鹤绶。
这是大梁国身份地位的象征,同时,也是权力的枷锁。
纪连翰在反与不反之间沉沉浮浮多时,理智和心中残存的情感冲突也日益对决到了巅峰。
他很痛,过往的人生中他体尝过不同的痛,但唯独这一次,最让他心中恐惧和陌生。
这是一条无可回头的路。
底线一旦冲破,只要他树敌于他的哥哥,此生便再没有周旋的余地。
谁……都再没有余地。
“殿下……太后那里,大概近日就是这样了……”
常驻宫中大内的探子正恭敬的例行奏报,宫内的吃喝拉撒事无巨细,只要是纪连翰想知道的,他便都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嗯?”
纪连翰听到这一句恍然感到自己有些走神,他敛了敛眉,沈声问:“说什么?”
那探子呵呵轻咳一声,好像早就看出王爷有些走神,继而道:“奴才说,太后那里近日有了新宠。”
“新宠?”老调新弹,纪连翰并不陌生。
“是的,近来太后和这名叫申合钟的内卫走的很是亲近……”
纪连翰站起身,没有显露新鲜感的眼中带着几分看好戏的鄙夷。
郭太后守寡这么多年,从来都是个不甘寂寞的主儿,对这宫中高大英俊的内卫总是情有独钟的很。
上一次那个小东西叫什么来着……这么快就又翻篇儿了?
“皇帝知道么?”
纪连翰淡淡问道。
那探子眉眼一低,声音轻,却说的十分确定:“自然是知道的,但皇帝似乎并不想打Cao惊蛇。”
“太后留宿他了?”纪连翰听到这儿,倒是想摸摸他们到了什么程度。
“……”探子静而不答,却也没有否认。
多年在这宫中刀尖上行走的训练,足以让他游刃有余的应付王爷的讯问。
“去领赏吧”纪连翰挥挥手,一句话就将他斥了下去。
“是,王爷。”
这探子听罢便迅速的撤了下去,衣襟一闪,像阵风一样,来去两无踪。
纪连晟与郭太后的母子关系紧张,纪连翰一直清楚。
皇帝的眼中容不得沙子,太后表面上清修佛心,实则却有凡人难以挣脱的旺盛情/欲。
纪连翰轻轻咂了咂唇,盘算着若是他们两虎相争……朝中,会出现什么局面?
无论是什么局面……,一定会是对自己有利的局面。
是夜,一张由伶人精心谱写好的小曲儿在清辽城的顿时传唱开来。
这曲中的唱词十分隐晦,却映s_h_è 了那深宫内苑中不可言说的荒/ y- ín 之事,让人瞠目结舌。
曲苑伶人见这噱头十分诱客,添油加醋又将这事端的来龙去脉修的更加逼真繁复。
大体是讲某朝的太后早年命运多舛失了夫君,偏偏这宫中内侍中却有如同这先皇一般长相英武俊美男子让太后垂怜不已,两人一来二往,恋的痴缠,让这皇宫大内都犹如无人之境,荒/ y- ín 无道伤风化、泯人心。
天下没有传不进御案的消息,这小曲儿的唱词没过几日便原原本本传到了纪连晟的眼前。
当今圣上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谁写的?!”他猛的抽起这面前的白纸,上面的黑色字迹简直就是狂袭而来的耳光。
这种公然对于当朝太后的非议,让他的颜面尽失!
念及太后丧偶孤寂,这些年,他尽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一次,究竟是谁,在肆意大作文章……?!
“臣,不知啊!陛下!”禀奏的内臣见皇上少有的震怒模样,已经吓的不轻,唇齿间磕磕碰碰,倒是不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青史名标无节妇,内廷宫中喜盈门,愿结当世不老春……好!!”纪连晟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这一次,他实在是被这打油诗气的牙齿咯咯作响。
慈恩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谁传出的宫廷?这些人居心何在?!有何图谋?!
一连串儿的问题“唰唰”闪过,纪连晟怒斥道:“立即抓捕所有散布谣言者!”
那跪在地上的内臣显然也是老手,他细思了一下,回道:“陛下,您不觉得奇怪?”
奇怪?!呵呵,纪连晟当然觉得奇怪。
他甚至要在胸中呼之欲出一个幕后主使的名字。
但身为帝王,他能这样空口无凭的臆测么?!不能!
甚至,对于纪连翰,他眼下就能翻手至对方于死地么?
以纪连翰手中所掌控的实力,不,现在还不能!
如果真的是他……
无风不起浪,太后若真是没有令人抓住的把柄,想必……清者自清,这风言风语也伤她不及。
可她偏偏!偏偏!……
纪连晟想到此,恼怒至极,厉声呵斥这一干手下去做他们眼下应该做的事。
几个内臣连忙领命去了。
“齐歌!”
皇帝在昭耘殿中高声一喝,已经吓的齐歌顿时散了几分心神,他一直站在门帘外,连忙几步赶了进去。
“打开密室,拿那几卷画。”
纪连晟一声吩咐,显得有些心烦意乱。
齐歌站的远,看不清纪连晟的神情,但这语调中的烦乱他却听的分外清楚。齐歌不敢多言,腰间细拨了拨一串钥匙,拿出其中一把,几步走到书斋的一侧墙壁上,c-h-a进钥匙,细细旋转几次。
“咔——”壁后的一扇小门显现出来,甬道只容一人大小。
齐歌进到那小门中找寻了一番,约莫眨眼,便抱出了几幅画卷。
他吹了吹那画卷上的浮尘,边际上封存的金箔展现在明艳的灯火之下,灿灿绚逸。
齐歌毕恭毕敬的将那几卷画捧到了纪连晟面前。皇帝面色不佳,让齐歌放下画,便先退出去。
齐歌只得领命。
纪连晟挑亮灯火,一言不发的注视着这面前的几卷尘封的画卷。
它们是长燕宫不多的宫廷御用画师遗存,十多年前,是他亲手将这些画卷从长燕宫挪移了过来。
接着,皇帝亲手用一只启信的玉刀缓缓、缓缓的切过那封卷的金箔。
其中一副画卷十分完好的渐渐推开,展露在他的面前。
画中两人一坐一站,咫尺之间恩爱非常。
不错,正是先皇和常明涟。
画中坐着的俊秀男子,穿着宽大的淡紫色长衣,拖拽至地的衣袂上绣满了白鹤,腹部高高隆起,正是临产时的圆润模样。只见他神态闲静,嘴角眉梢,都淡淡透露着常人所难以企及的幸福和满足。
他一手搭在肩上,扣着先皇的手,一手则轻轻拢在腹上。
先皇英武出尘,耀华如昼,一张成熟干净而棱角分明的脸,在心上人面前只是写满包容和宠溺。
纪连晟一手轻轻摩挲着这画上栩栩如生的两人,像是在想什么,又像是脑中闪过的是阵阵令人发麻的空白。
记忆在时空中扭转,切换,一瞬间,他彷佛又一次抵达在了那一日,正午,母后寝宫的门缝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