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同寝,死亦同x_u_e。天上地下礼法皆在,没有理由让她落单一人。
即便她给了自己此生以来最大的难堪与惩罚。
思芳抬起头,眼中含着的泪终于是持不住了,嘀嗒嘀嗒的一点点滴落。
“陛下,那不是娘娘想去的地方……”
她一句坚持,让纪连晟蓄积多时的猛烈怒火终于爆发了出来。
皇帝声色俱厉的怒斥道:“朕是她的夫,亦是她的天!她想去哪里……?!嗯?!”
纪连晟在宫中少有如此大动干戈的时候,但与元妃的诀别似乎触动了他深深的软肋 —— 一介看似呼风唤雨的帝王,在生死面前居然如此无能为力和无可奈何。
“她哪也不能去。”
皇帝说到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字让思芳听的清楚。
今生他确实负了她。而且,无可偿还。但他不会放了她,永远不会!
思芳见如此恳求面前的帝王根本无用,他在气头上,完全不允许任何人挑衅自己的威严。
至高无上的权力能让人低头,但却无法泯灭一颗跳动的真心。
“如此……思芳愿为娘娘殉葬,请陛下成全。”
思芳不再多说,一鞠躬,便叩拜在了纪连晟的脚下。
“好、好的很——!”
纪连晟见这一介婢女都有胆量如此将他,长眉竖立,气的胸中炸疼。
他是昏君吗?自他登基以来,殉葬过任何人吗?!
“齐歌!!”他语气狰狞,一声带着极度愤怒的呼喝,齐歌赶忙从殿外奔了进来。
“赐死她——赐死她!!就现在!”
岂料皇帝的话还没说完,唇角一白,脸已经突然变了颜色。
齐歌大惊,看着眼前皇帝摇摇欲坠的身子,连忙伸手扑上去捞。
“陛下!!!”他惊呼道。
第117章 第一百零一章(下)
“咳——咳咳……,咳——”
皇帝再睁眼的时候,已然躺在了自己的寝榻上,周围密密麻麻的站着医官和侍从。
他缓了缓神志,似乎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抬起手,轻轻的靠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陛下醒了,太后。”
太医一句话,郭太后不知从哪里立即走到了床边,她望着自己儿子的眼神显得非常担忧。
“陛下可觉得好些了……?”
人看他人到了生死攸关的境界,便总会变得充满同情和怜惜,何况是生身母亲。
纪连晟十分不喜欢这些人簇拥在这寝殿内,像观赏猎物一般围着自己,极是冒犯。
但……他眼下似乎连动一动手,都十分力不从心。
皇帝猛吸了一口气,却只觉得胸肺拥堵,再努力提气,吸气……反复几次,竟是将自己呛住了。
“咳咳—……”他吃力的咳了几声,对着齐歌伸手指向床榻对面的窗子。
齐歌立即会意,迅速过去开窗。
纪连晟闭上眼睛,又平复了半响,才沙哑的道:“好些了……”
话音刚落,他便紧接着道:“都散了,退下……”
皇帝说的话,每个人都听的很清楚。太医首当其冲便退了下去,几个嫔妃、侍从,紧接着都一一奉命退了下去。
殿中瞬时比方才不知空荡了多少。
郭太后正欲再开口,却听皇帝又道:“你也下去……”
儿子的话音虽轻,却十分决然。像是在两人之间早已划下一条再不可弥合的鸿沟。
眼下说什么,似乎也都多余。用过药的皇帝,需要的是多休息。
郭太后对齐歌使了个眼色,叹了口气,这才慢慢的站离了皇帝的床边。
清风倏然就从窗外吹了进来,拂过窗纱,吹皱床帐,扫在纪连晟的眉目上。
窗外枝蔓葱翠盈盈,随风摆动。
纪连晟的目光定在那枝叶上半响,不知在想什么,一语不发的躺在那里。
“陛下,是不是要传少使过来?”
齐歌凑过来,问的不失时机。
想来这眼前的病人,此刻最想见的该是慕容钦哲。
未料想,纪连晟听后半响没有回答,一段难堪的沉默之后,他说:“不必了。”
元妃的死对他的冲击,不可言喻。
而慕容钦哲的存在,更深刻的加深了他心中的歉疚和负罪感。
身为一介帝王,他能俯首指点江山,却难以纵马超越凡情。
不可谓不悲哀。
“带思芳来……”纪连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撑着床榻坐了起来。
他回忆起当时思芳跪在自己面前的模样。
他回忆起元妃走时的那身山川锦绣的华服。
他回忆起……曾经……在这宫闱中很多很多的点点滴滴。
“是,陛下。”齐歌立即前去张罗,心中大叹:还好啊、还好。
看来皇帝并无意将她置于死地。
思芳很快就被带了上来。因为粗莽对皇帝的顶撞,郭太后早已命人将她捆了起来。
纪连晟靠在榻上,看思芳一个弱不禁风的姑娘像个粽子一样被送了进来,不禁皱眉。
“松绑”,他心头厌恶,轻道。
“陛下……”
思芳对自己惊扰了圣驾感到异常不安,入宫这么长时间,她从来没有见过皇帝如此暴躁和脆弱。
皇帝昏厥过去的一刹,她几乎觉得天都塌了。
“朕要让你出宫。”
纪连晟一句淡淡的话,却像是在思芳面前打开了壮阔山河。
“你去带几件元妃的衣物,出宫。”
说着,纪连晟又咳了起来。
思芳跪在皇帝的面前,匍匐而泣,这是她未曾料想过的命运。
“她想看的,你替她去看。”
皇帝艰难的喘了口气,最后一句话,让思芳本就凄惘的心头……更破碎了几分。
第118章 第一百零二章(上)
慕容钦哲站在池塘前,用手指捻开手中的鱼食,一点点儿的撒在水中。
一只只锦鲤“突、突”的从水面跃起,反复咀嚼着鲜美的食物。
不料,那鱼群中一只黑色的锦鲤,为何突然在游弋中翻了肚皮,圆鼓鼓的缓缓转了一圈儿。
然后……不动了。
慕容钦哲的眼皮一跳、又一跳。
这是怎么了……?他心中沉下一股气,担忧却又无能为力。
皇帝的那边,究竟怎么了……?元妃故去后,这几日,竟全然没有消息……
慕容钦哲凝视着浮浮沉沉的锦鲤群,从水面的倒影映像,都能看出自己的肚子这几日又大了一圈儿。
他捶了捶腰,从池塘旁踱着步子走到庭院中间,看看低沉的天色,这心就莫名的越发空了。
“活里雅,随我去陛下的宫中看看。”
他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将活里雅唤了过来。
活里雅并不知道这样合适还是不合适。大梁皇帝素日里对少使体贴,他看的到。但自从元妃逝去的几日,皇帝就未曾踏入过长年宫半步……,这又说明什么?
可他毕竟是仆从,拗不过慕容钦哲,便还是跟着去了。
两人一路沿着宫中的长廊行走,宫中很多地方都挽着素帐,而长年宫里里外外却一直陈设如常。这或许,还是皇帝的恩典吧,慕容钦哲想。
直至踏入皇帝的寝宫之前,慕容钦哲都在设想今日见到那人时,彼此都会是什么模样?
那一日床第之间的柔情欢好,那一次彼此体温的交融……,他究竟想不想自己……?
谁料,天意难测,相逢不如偶遇。
刚刚走到纪连晟的寝宫门前,正巧遇到了皇帝的御轿回来了。
“陛下到——”
司礼太监的一句高声禀报,慕容钦哲心中颠簸,连忙转身看向了身后。
皇帝穿着一身刺眼的白衣,发髻高梳,简洁的扎着一根白玉簪。
他只撩了那人一眼,慕容钦哲原本忐忑滚烫的心,立即就凉了下来。
因为皇帝看他时,根本没有表情。
纪连晟匆匆的看了慕容钦哲一眼,就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直接踏入了宫门。
慕容钦哲呆立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似乎他做什么说什么,在此刻都是不恰当的。
可奈何,他心中这生生起了的思念之情呢?
活里雅见皇帝如此冷淡的给主子难堪,怒意涌上,对着慕容钦哲道:“少使,咱们回去!”
且不说这几日慕容钦哲担忧的食不下咽,睡不安寝。就算看在他孕育子嗣的份上……,这大梁皇帝如何能翻脸就变成另外一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