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齐墨看到某一处,发现了八行山脚下一个削瘦身影。
哦?
齐墨微微一怔,这八行山中,没有人知道自己如今已经陷入幻境,在不知不觉中死去,甚至一些大能也是如此。
但是若是让别人闯入,那可就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了。
能不自己动手的事情,齐墨还是不想动手的。
他这么想着,便开启了一道通道,放那人进来了。
那人自然就是宁不流。
宁不流已经不是之前的模样了。
他身形削瘦,却不显得瘦弱,半点都不再带那稚嫩模样了。他手里握着剑,身边居然还是有一只白虎。
齐墨着重看那白虎,那白虎,就是当年他在赤云秘境之中救下的那一只,如今终于突破了,可惜却也不能再做齐墨的灵宠了。
真可惜。
齐墨这么想着,心中却是半点都没有波澜。他一路把宁不流引入藏书阁中,亲手给他开了第七层的门,脸上甚至还带着温柔宽和的笑容。
宁不流怔怔地站在门口,双眼紧紧地盯着齐墨看,那白虎被他挡在后面,却是半点都显露不出身影了。
“……了缘。”宁不流顿了片刻,才这么叫了一句。
齐墨笑着道:“嗯,许久不见了,你的伤势如何了?”
你的伤势如何了……?如何了!
齐墨就是捅了宁不流一剑的罪魁祸首,现在却还能如此自然地问他伤势如何,不可谓不冷漠,甚至可以说是冷酷了。
宁不流站在原地,伸手按上了心口位置,他垂着眼,缓缓道:“没什么大碍。”
齐墨道:“那你站在那儿做什么,过来罢。”
“……”
宁不流嘴唇微动,最后还是没说什么,沉默地过来,坐下了。
齐墨倒是显得很高兴,他从储物袋里取出茶杯、茶盏,对宁不流道:“你伤势该还未大好罢?我得了几两上好茶叶,快来尝尝。”
宁不流看着他,很想问他一句:为什么,到底却也没有问。
茶叶是凡世里的,对凡人来说极其难得。齐墨以前没有尝过,第一次试了试后,便觉得这茶十分可口,故而特地收集了一些,用灵气温养着,现在几乎是一如水,就已经传出了浓浓的香气。
宁不流捧着茶盏,齐墨把那水镜放大,挪到他们两人中间,就着尸山血海、同类相杀的景象喝茶。
喝完一盏茶,那水镜中已经是一片血色了。齐墨开口道:“不流,你欢喜么?”
他眼里还带着笑,温温柔柔的,却能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来。
宁不流看着他的脸,满眼都是他的笑。这笑以前让他神魂颠倒……现在也是,但是却被他强行压了下来。
宁不流道:“宁家是被他们灭的。”
齐墨微微颔首,说:“是啊。”
“……可你不是为了我,来的这里。”
宁不流盯着空了的茶盏,慢慢地把它放了回去,自己取出一个黄皮葫芦来,拔了塞子,顿时弥漫开一股酒香。
他仰头灌了一大口,看着依旧在笑的齐墨,说:“你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你,为了齐家。是不是,齐哥哥?”
齐墨笑得更开心了,他道:“你看出来了,好弟弟。”
齐宁两家世代交好,他们以兄弟相称也并无错处。
宁不流把一葫芦的酒一口气灌了,随后又取出两坛酒,把其中一坛递给齐墨,问他,“你呢,齐哥哥,你开心么?欢喜么?”
他拍开酒坛的封口,又醉了似的呢喃道:“你后不后悔呢?”
齐墨接过酒来,温柔地道:“自然是很欢喜的。我这么做了,或许在你们眼里是大恶,是十恶不赦、忘恩负义,畜生不如……可与我来说,这才是一件好事啊。”
宁不流看着水镜,他喃喃道:“你是不是想杀我,清净寺的时候……你是为了什么想要杀我的呢?”
这怎么能算杀呢?
齐墨笑了,他甚至凑过去,揉了揉宁不流的头,笑着道:“我欢喜你,自然也就想叫你得享大自在,大安宁。你若是被我一剑杀了,现在也便不用在这里哭了……哭什么呢,这本是一件好事才对。”
宁不流坐在原地,怀里的酒坛子掉下去,碎了。醇香的酒液流了一地,沾s-hi了他的衣裳。
他道:“好事?”
“自然是好事。”
宁不流细细打量齐墨的脸。这傻和尚长了头发,披散下来,比起原来还要更好看。他身上穿着的还是僧衣,雪白干净,甚至连半点血污都没有。
多好看,就是他梦中情人的模样,可是到底是有哪里变了。
宁不流低低说道:“……可不是什么人都想享受那大自在,大安宁的。你看我们,如看鱼困与水,想让我们生出翅膀来,能飞上天去。可又怎么知道,我们就是喜欢这水,外界的天地再广阔自由,又怎么比得过水呢?”
齐墨拍拍他的脑袋,看他的神色,像是在看一个懵懂的孩童。
他回答道:“便是因为如此,我才会出手啊。”
“你们若为水中鱼,不知天上的好处,又不愿脱离这水……我便也只能强硬写了。”
他说的话,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有奉献精神了,可惜这道理到底是错的——起码对活人来说,这道理是错的。
宁不流眼里流着泪,他说:“那要是你……真杀了世间人呢?你还要做什么?”
齐墨继续笑着,他语气飘忽,像听在宁不流耳朵里,像是云一样的,就要被吹散了:“那自然是杀尽这世间一切生的,活的。等到我做到了……”
就也该成佛了。
宁不流道:“一直不会后悔么?付出什么也情愿……?”
齐墨道:“自然是如此的。”
接着,他便被宁不流掐住了脖颈。
宁不流下手,实在是半分情面都不留的,齐墨饶是有分神修为,也被他掐出了青紫的指印。
这可不是一个金丹修士能做出的事情。
宁不流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便伸手取出了一串铃铛来,随手丢在地上。
他身上的威势、修为,则一层层的往上增加,从金丹中期,到金丹后期,再过元婴初期、中期、后期。
险险停在要突破分神的那一步上。
齐墨有些惊讶了,他道:“进步不小。”
宁不流却只掐着他,不说话,眼泪一滴滴地往下流,几乎要打s-hi齐墨一块衣裳。
“只是这样,可是杀不了我的。”
齐墨一手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却是在心口位置点了点,笑着道:“要在这里,才能杀的了我。”
“……”宁不流顿了许久,才开口道:“我不杀你。”
“?”
齐墨略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倒是没有想到这个回答。
宁不流继续道:“我不杀你。”
他手下用力,几乎是粗暴地把齐墨摁到了地上,然后欺身而上,撷了他的唇瓣,狠狠咬了下去,让两人唇齿之间,都溢满了血腥气。
我怎么能杀你。
怎么舍得,怎么能舍得。
第187章 疯魔怎成佛(四一)
宁不流的举动, 完全是在齐墨意料之外的。
而他也没有如齐墨所想的那般, 一直做到最后。而只是在亲了——或者说咬了他一口之后, 就停下了举动。
“我不杀你。”宁不流再次重复了一句, 紧接着又道:“但也不会让你去杀人。”
齐墨忍不住笑了,觉得宁不流实在是天真得有些可爱, 他道:“那你准备怎么拦我?”
他是分神后期大能, 而宁不流你?他固然能给他带来一些伤害, 但也只是如此而已。他们之间可是相差着一个大境界。
修行者到了后期, 差一点, 便是天差地别, 差距有如天堅。这样的宁不流, 又能怎么阻拦他呢?
这话实在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宁不流松手, 看了那水镜一眼, 又转而来看齐墨。
他道:“这要多谢你,你喝了我的酒, 便是我的人了。”
那酒中动了手脚!
齐墨微微一怔,随即运行了一个大周天, 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他体内的真元, 已经无法调动。换而言之, 他现在修为可谓全废, 与寻常凡人无异。
“……你想做些什么?”
齐墨皱着眉头,看向宁不流。
宁不流道:“自然是让你不要再徒增杀孽。”
他看向水镜, 道:“这些人, 倒是死了个干净。他们现在都不知道你在这里, 我现在就带你走,咱俩一起走,走得远远的。我看着你,你杀不了人,也逃不开我,岂不是很好?”
齐墨只道:“你入障了。”
这话何其熟悉,正是宁不流之前给他说过的。现在居然又被他还给了宁不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