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离开盛河川还来得及吗?毕竟盛夏所说的那些事情,他要说自己完全不知情,从来没掺和过也没人会相信啊。
于光伟对身边的这个男人渐渐生出了怨恨的心思。
盛家老宅,盛夏穿着长度快到膝盖的雨靴在后院新开出来的菜地里忙忙碌碌。
这片空地紧挨着花房,去年的那一场爆炸把原来的花房毁了个七七八八,重建的时候,盛夏让人运来了不少好土,将炸的乱七八糟的地面重新整理一遍,辟出了一片菜园,除了种些自己家吃的萝卜青菜,还移过来不少刚刚成年的果树:苹果、樱桃、无花果。都已经打了花骨朵,天气再暖暖就要开花了。
天气好,凯文也跑到后院来看热闹。不过他对下地干农活没什么兴趣,抱着茶水点心坐在菜地旁边一边吃吃喝喝,一边听邦尼汇报情况。
“他们身上带的现金不多,”邦尼见缝插针的往嘴里塞了一块松籽饼干,含含糊糊的说:“信用卡又不敢用,所以这几天住的都是那种不需要查身份证的小旅馆,也不敢到处乱跑,吃饭都是在附近随便弄点儿炒饭什么的对付对付。”
凯文嗤笑了一下。
邦尼说:“后来亚湾的工作人员打电话给他,说包工头来找他们要工程款。公司账面上没那么多钱了,财务也不敢往外放,让他们找盛河川签字。结果被包工头给揍了。”
凯文假惺惺的感慨了一句,“真是惨啊。”
邦尼翻了个白眼,“包工头也听说了批文的事儿,担心盛河川甩下个烂尾给他们,一边堵着财务室,一边着急上火的到处找盛河川结钱。这种事情亚湾已经发生了好几起,还有开发商跑了,拿不到工钱的工人闹自杀的呢。”
盛夏听到这里,暗暗叹了口气。以前看到这种报道,他会想工人真可怜,白干活,没钱拿。现在想想被秦筑卢培给诓骗的那些外地开发商,只怕他们也很想找个地方自杀吧。
凯文有些好奇的问邦尼,“亚湾的工作人员还能联系到盛河川?”
“从两天之前就联系不上了,”邦尼说:“因为那个工作人员说有警察到工地去打听盛河川的情况。盛河川估计也被吓住,不敢再打电话了。还有,于光伟跟他一起住了两天小旅馆,趁着他洗澡的功夫,卷了所有的现金跑了。”
盛夏早想过于光伟会这么做。于光伟比盛河川更健壮,三教九流的门道也比他清楚得多,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的话,说不定真能逃掉。但要带盛河川这么一个累赘,那就不好说了。于光伟肯定也知道这一点。
“盛河川被旅馆的老板堵在了房间里,没办法只好刷卡付账。”邦尼幸灾乐祸的说:“他那边一动卡,我这边就把消息传到警局去了。不过出警的人动作慢了点儿,让他给跑了。两个小时之前,他进了山。”
这个季节,平均温度也才十多度。山里温度会比市区低,到了夜里会更低。
盛夏忽然有些好奇盛河川在这种情况下能挣扎多久。
盛河川被警车的声音撵着,慌不择路的跑了一段才发现这是一条进山的路。如果他继续往前走,翻过眼前的这道山梁,再往里走就到了一个叫做仙女池的地方。那是临海附近挺有名的一个旅游景点,盛家在那里还有一个度假屋。
盛河川记得他年纪很小的时候,盛老带着他去住过一段时间。因为那时候他的呼吸道不好,即便住在市郊也会咳嗽个不停。盛老就干脆带他去山上住,果然到了那里他就不再咳嗽了,脸色也红润了许多。米需 迷 言仓 土云
找到了一个能够容他栖身的目的地,盛河川忽然间不觉得累了。他想起那棵种在度假屋门前的樱桃树,那是盛老特意找来跟他一起栽下的,他说这棵树跟他的年龄一般大。还有他藏在卧室衣柜里的一块圆形的长满了青苔的石头,他打算把它带回市区,放进盛老书房的盆景里去,结果那天早上出发的时候他还睡着,给他收拾行李的保姆当然不知道要带上藏在衣柜里的礼物,于是就那么留在那里了……盛河川眨了眨眼,不让自己回忆太多。
他怕自己会后悔。
盛河川在太阳升起之前终于看到了记忆里的那幢度假屋。赶了一夜的山路,他身上的衣服都被刮破了,鞋子也走丢了一只,脸上还有好几道被树枝刮出来的血痕,样子简直狼狈到了极点。
他站在那里,傻傻的看着那株已经比房子还要高的樱桃树,看着从树冠的缝隙里露出的木色的屋顶和白色的窗帘,恍然间有种穿越时空回到童年的错觉。
他走上台阶,从花盆下面取出钥匙打开门,踩着一地的灰尘慢慢走了进去。这里的一切都还是他当年离开时的样子。
时间像是凝固了,随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的走进了记忆的深处。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身体孱弱,离不开爸爸的六岁小男孩儿。
盛河川走上楼梯,诧异的发现年幼时在他眼里庞大如城堡一般的度假屋,也不过就是间普通的木屋,他甚至不能在楼梯转弯的地方站直身体。他顺着记忆中的路线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他在衣柜的深处找到了那块包裹在丝绸手帕里的鹅卵石。
青苔早已干枯,将浅色的丝绸手帕染上了深深浅浅的污痕。曾经柔软的青苔变成了一层坚硬的壳,霸道的附着在了光滑的石壁上,抠都抠不下来。
盛河川放弃了徒劳的努力,在柜门前盘膝坐了下来,闭着眼,像小时候那样把脑袋搭在了身后的沙发扶手上。
他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思念那个把他抚养长大的男人。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