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灯最终定格在九间房中央的大片空地上。
宁日的身影从模糊到清晰。声音从小到大。“你自己说说看我说得对不对?是不是这个理”
“做人不能这样!”
“那以后要怎样?还打架不打架了?说句话!你不说知道我哪里知道你知道不知道?”
“不打那以后要是再出一次这个事儿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这苹果我就放这儿。你们谁也别动。让他俩慢慢想好好想,这个苹果该谁谁!想清楚了想明白了!苹果吃完才许你们吃晚饭!”
长相凶狠的宁日跟他们说话总是碎碎念碎碎念跟隔壁买菜的大妈讨价还价一样。想来这也是长相凶狠的他无数次在菜市场蹲守才学来的。
想起来了,他跟西瓜为了抢捡来的一个苹果喂兔子打了起来。
一开始打架还是带点打闹兴致的。打着打着两人都发了狠。打得对方全身都是伤还不肯停手。
宁日强行分开他们两个,没收了苹果要他们站着反省。
在遥远的过去,那块生他养他的废弃c.ao场上,那个长相凶狠的温柔男人蹲在地上,点着刚刚捡到的别人没吃尽的烟屁股依恋地深深抽一口。没了。他终于按捺不住,一脚踩灭星空下冒着火星子的烟头站了起来。
一米九的高个子依在坏了不亮的路灯下,死乞白赖让村口剃头匠免费赠送的寸头根根都短短地竖起来,参天不成戳进了路灯罩子里。看起来像是戴了一顶油绿的帽子,还是掉漆的。
他想去看看那俩兔崽子是不是好好在反省。宁日没烟抽手有点闲,交叉在胸前又嫌拘谨,交叉到一半左手拿着打火机往自己下巴磕。磕得很挺有规律。
闲散如他,一双明眸却至始至终死死的盯着前方殴打在一团的俩个十岁小孩子。一个抬腿都不放过地看。
那是正在切磋的宁正和他兄弟西瓜。
本来宁日看见他们这么不争气没在反省又在打架很是生气。看着看着,觉得打得还不错。来了兴致指点一番。
西瓜人如其名,胖胖圆圆的好几百斤肉。宁正这瘦猴子打架斗殴出来的经验在他泰山压顶下毫无用武之地。一拳头打出去还能给你弹回来。猪肉抖一抖,损伤全没有。
宁正横。他就不信这个邪。被卡着脖子的他双手也被制住,只有腿脚能动,翻个身也是难事。
“别老想着翻身。你当自己是咸鱼呢?”
宁正听明白了。一脚勾起屁股下坐着的那双肉腿往自己脑袋上面上面掰上去。
西瓜腿粗还短,柔软x_ing还没他强。骨头架子快要从肉里扯了出来。西瓜也没求饶。单脚往下压。
一个往上掰一个往下压,俩人就着孩子坐在爸爸腿上的姿势较着劲儿。
“泰山压顶。你是猪八戒不是孙猴子。”
西瓜闻言把身子压得更低。要把怀里的宁正脊椎压圆了去。
宁日这一指点,宁正能活动的范围更小了。可恶的是那胖子拉腿拉出经验来了。十几岁的孩子骨架尚未长定型,这打打闹闹之间,西瓜的腿部筋骨变得柔软,已经可以无压力随着他做抬脚过顶的瑜伽动作。
西瓜那个得意呀!伸手揉揉同样来自村口剃头匠的杰作。嘴里贼嘻嘻地叫:“哎嘿!小正宝宝乖。宝宝听话不要和爸爸闹。”
“我去你的爸爸!”
西瓜这一松手宁日已经及时捂上了眼睛不去看。无奈胖子的惨叫太过悲壮。他只好闭上眼皮,双手堵上耳朵。大年初一十二点家家户户轮着放鞭炮他也不曾像今天这样需要因为受不住而不得不封闭听觉。
宁正手上一得空,立马抓着他松懈的空挡运肘往后,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给他肚子来一下报答他可爱的“爸爸”。
内脏被碾压的痛感让西瓜双眼像金鱼一样往外突出来。光张着嘴,有一瞬间真的无法呼吸。那种窒息感在西瓜的脑海里刻下擦不掉的恐惧两个字。
西瓜强烈地扭曲自己那一脸横肉,夺回身体的c.ao纵感。
“这招够狠。可惜西瓜你不是敌人。亲兄弟明算账。战场上有兄弟,战场的对面没有兄弟。记住了没”
西瓜揉着肚子艰难爬起。嘴里应了一声:“知道了。”
“再来!”
让所有人惊讶的是这句话不是宁正说的,是面团一样柔软的三当家说的。西瓜的男儿血x_ing被宁正那一肘从身体内部打出来了。
宁正握拳在手,下意识做出防范动作。
宁日敲打的手慢了下来,舌头抹过上唇,眼里有了探究的味道,显得更加星光灿烂。
西瓜耐着肚皮上的疼痛,吼一嗓子摆好架势。“今天就来看看我们俩谁比较厉害!”
宁正躬身前倾随时准备出击。“奉陪到底!”
一旁的宁日站直了身子,眼神跟着挥动的拳头转,偶尔锁定小腿肌肉有隆起迹象的一方。这场刚长成的俩男人之间拳头对拳头,骨头对骨头的战争,他看得津津有味。也忍不住卖力指点迷津。
那些话。磕磕碰碰的打火机开始扭开盖子旋转跳跃。开开合合之间,和他清朗的指点一起,在那个星空下奏出了宁正此生难忘的美妙乐章。
那一战最后西瓜老招重来。一个泰山压顶直朝宁正背后扑过来。宁正转身和他面对面。在他惊愕的金鱼眼中一把抱住他肥厚的双腿,腰上使了一点儿劲儿后弯。其实也没有使多大的劲儿。这招抱人后摔关键是四两拨对方俯冲下来的千斤。西瓜的千斤差点害他这个主人头朝下c-h-a进泥地里。
“十八!你醒醒!”
“宁安生!他是你儿子!”
“十八!亲子鉴定拿出来啊!”
“要打死人了!”
“爸爸!醒醒啊!”
旭肚子刚舒缓了那么一点儿,抬头眼瞅着他爸一双眼睛失去焦距。慌得大叫出声。
被儿子尖锐的叫声带回现实的宁正不慌不忙。脚下横过半寸,身子擦着铁拳带出的气流成功侧过去。宁安生引以为傲的铁拳被他轻巧地躲过去了。
“还没完呢。”
宁安生在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之前被因为半蹲动作太快消失在他视野里的宁正把住手腕,后背贴着后背滚了半圈。
仰面朝天稳稳落地之后宁安生只有一个感觉,这家伙后背咋这么宽那轮转的半圈在他看来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这其实是他对自己被轻易打败的难以置信导致的错觉。
在宁安生这样说话做事都笔直的人来说,打架就是拳头。谁的拳头最早练成石头,谁就是胜利者。
这样四两拨千斤的投机取巧是超出他认知范围的。
宁安生也不弱。这一招柔道的打法他也是有经验的。即使倒在地上也要拉倒别人。两人倒地,双脚互踢,迅速分开。
“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宁安生道。
“用最简单的。”宁正喘着粗气,老虎一样低吼着想要把喉咙的不适冲开。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也快到极限了。
两人握拳冲着对方心脏比一比。默契地点头。这是以死相斗的意思。我打你心脏,你也给我一拳。只管全力冲刺上前,谁也不许躲。就看谁的拳头硬,心脏软。眼看着就要两败俱伤,
旁边两道人影冲过去抱住这两头蛮牛。一左一右错开了对方致命的一拳。
是苏醒过来的宁十八跟刚好了那么一点的旭。
再打下去可就跟计划背道而驰了。宁十八也想不到自己会被段九斤打晕。这真是意外到不行。看来还是功夫不够。
幸好,旭这嗓子够惊人的。所有人一听亲子鉴定也知道内有乾坤。各自拉回自家那头牛。
宁安生摆摆手,“死不去。”
他虽然这么说,但是杨留跟了他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他喘息这么不均匀。宁十八第一次真切感受到,父亲老了。
对面宁正更惨。整个人都昏迷了过去。又是掐人中又是扇风才悠悠转醒。
“你说的儿子,是怎么一回事儿?”宁正问。
“是这样的。”
旭跟宁十八轮流解释。宁十八在两方中间压下一份亲子鉴定书。指着宁正,“他是你儿子。我哥哥。亲生的。”
旭指着对面的宁安生,“爸爸,这个才是你真正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