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本座最后放任饕餮将你们一网打尽,你的城堡保不住,死的人也更多,我刀都砍了一半,何必收回来?况且,枉造杀孽,会牵扯因果,你不也知道?”
左治峰与他对视,神色难明,半响,他摇摇头,“我说了不算,他们说了才算。”他一指黑压压的军队,一双双眼睛沉默无声地看着他们的军师大人,个中意味不言而喻。
石中鱼明白了,这是一出明目张胆的、漏洞百出的陷害,坦坦荡荡的阳谋。
怪只怪他平常为人太乖张,对己方与敌方百姓态度反差太大,却不屑解释半句,如今落到这众叛亲离的地步,说是亲还抬举他,他在这军中,处处树敌,头头还是他最大的敌人。
左治峰眼神幽深如墨,道:“我那般对你,若有机会,你不会趁机弄死我,别说我不信,你自己也不信的吧,所以……我确实,不敢相信。”
石中鱼一语不发。
他又道:“为将为兵者军令如山,你如今身在军中,涉嫌违法军令,本将自然要军法处理。”
他这么小心翼翼地防着自己不累吗?
石中鱼慢悠悠抬眸,上下看他,竟慢慢笑了:“……小人之心。”
第七章:入魔
左治峰命人将石中鱼拿下收监时,他并未反抗。
这二愣子不像前几次那般大吵大闹,反安静得诡异,左治峰有些摸不准了。
他先前对修道的因果一知半解,明知石中鱼非凡人,还阴了他一把,如今短短一日内,阵法、凶兽、巫蛊,既叫他大开眼界,又叫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当真是无知者无畏,亲眼见识了对方的强大,哪还留得住半分算计人的磊落。
心惊肉跳之余,他又实在忍不住想若石中鱼能真正为他所用,岂不是横在敌人喉间的一把尖刀……于是将计就计,借着苗人扣了石中鱼一顶疑似通敌的帽子,借以钳制他,一则试探他是否会因心怀报复,不管不顾地翻脸,撒手不干;二则若真翻脸,师出有门,请他离军回山,国师也挑不出他的错,也正好绝了尖刀插向自个的机会。
超出掌控的力量,不能为他所用,不如丢弃,免得他分心防备他使绊子。
其所作所为,不啻于悬崖上走钢索。
至于最坏的情况,石中鱼会不会一怒之下宰了他……眉心突突的跳,他抬手压住,自嘲一笑,心道他胆大包天的,还真不怕,他身死不要紧,关键时被阴得功亏一篑才叫悔恨。
……
相对四象合和阵赋予的纷华假象,乾坤绝煞阵的另一番乾坤并不美好,荒芜寂静,寸草不生,残破得人憎狗厌。
这才是困阵之地的真面目。
灰蒙蒙的天与地相连,延伸进虚无,青衣道士环顾四周,明明视野开阔,一时只觉前后左右尽皆墙壁,他进退不得,困在这方寸之地了。
安静得过分。
这算什么死局?攻心?
蓦地一阵光射进眼底,清一色微微仰头。
不知何时,半空中静静悬浮着一盏莲灯,那莲灯九瓣,片片莲瓣金光闪闪,大约岁月久了,泛出陈旧来。
九宝莲灯?
他凝眉思索,一念之间,莲灯抖了一抖,一息似永恒,以他为中心,天与地都泛活了般,似春风拂过,万物苏醒,某种力量在他身体里炸开,流转,在这阵内循环不息,一幅幅画卷在他眼前徐徐展开,纷乱繁多的信息充斥在他脑海里,清一色痛苦地大叫一声,随后失去了意识。
……
半妖少年陷入了麻烦。
那莫名的黑色符文七扭八扭地爬满了他半边的身子,等到不爬了,他脑中一清,四象合和阵如水波般荡漾,个中的道法脉络纤毫毕现,原本那种因与小鬼结契才能掌阵,雾里看花似的隔阂感半点不剩,他欣喜得要大笑,心道这回那臭道士还不任他搓揉。
岂料翻遍了角落,也寻不着臭道士一片衣角,才反应过来,清一色以防受他制约,自入内阵去了,而内外阵的阵眼互相嵌套,他既能掌控外阵,那内阵……可他感受到的乾坤绝煞阵就是四四方方的墙壁,无丝毫缝隙可钻。
联系到他时不时邪风侵身,满脑子杀杀杀的阴暗念头,却又寻不到这念头的由来——师父恨不得把他拎裤腰带上拴着养,导致他三百年妖生寡淡纯白如兑水,不是祸害妖怪就是调戏凡人,小坏小善做得不少,大奸大恶半点没做,十足是个稀有的好妖怪——哪生出来的愤世嫉俗,灭天灭地灭神佛的荒唐想法?
怪有意思的。
四喜在宝莲山众多妖怪的风评里是只不定时抽风的狡诈小妖,看着没心没肺,实则揣着的那是颗漏风的莲蓬心,冷不丁地坑你一下,能唬得妖怪都屁滚尿流,夜夜做噩梦。
这会莲蓬心不漏风了,却又觉得还是漏风得好,他意识到自己把自己坑得过于凄惨了。
这个连环阵怎么看都称得上丧尽天良,又跟他牵扯出千丝万缕的联系,照师父从前所说,如若天道清算起来,他最轻能得个下十八层地狱的下场,委实不美妙。
他摸了摸下巴,轻声自语:“我跟臭道士天生死敌,这因果他也脱不开,管他贫道秃驴,都是给我陪葬的命,嘿嘿嘿……”
……这傻孩子真是心宽得没谱了。
小鬼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翻了个白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