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无声痛哭,绝望地看着被剜去双眼的兄长。
“现在,殿下要你与一个奴隶相互争斗,你若是在此战中胜出,殿下便将你弟弟还给你,放你们回归山林,”谋士诡谲一笑,“这是一个不算公平,但却很划算的交易,你意见如何?”
纹华不耐烦道:“啰唣那多做甚!不按我说的做,你和那个小畜生都得死!”
男子浑身戾气,咆哮一声就凭直觉向前方冲去,押着青年的侍卫急急撒手抽身,青年张惶失措,眼见短剑无眼,兜头便朝他劈下,只得抄起手边兵器抵挡一记,短兵相接,火星迸溅的刹那,他浑身一颤,张口就想喊出那个平日里念了千万遍的熟悉称呼,但他现在只能徒劳地开合嘴唇,任由唇舌剧痛入骨,却连一个字都叫不出来。
“好!好!”纹圭拍掌大笑,“精彩之极!”
青年急得快要呕血,男人一击未得手,他也不敢在此地多留,唯有与他刀刃错开,狼狈地滚到一边,恨得用手指狠狠抠挖自己的嗓子!
他那清朗明越,穿透力极强的嗓音再也发不出来了,而兄长那目穷千里,如鹰犀亮的眼眸也再也不能视物了!
他一边泪流满面,嗓中雪雪喘息,一边艰难在兄长的剑锋下逃得一线生机,男人几次不中,不由怒而尖啸,喉间音波震荡,生生将青年打得飞跌出去!
“比翼鸟中的雄鸟,好生凶悍啊!”席间有人啧啧感叹,又有人小声道:“那雌鸟却是不行,看样子是要手足相残咯!”
“什么手足相残……我看是兄弟相|j-ian还差不多!”
席间爆发出一阵彼此间心照不宣的 y- ín 邪哄笑,林氏、贯胸等国国君都只笑而不语,唯恐泄露风声,坐在其上的纹圭纹华等亦是兴奋之状溢于言表,唯有国师面色y-in沉地看着这一幕,额上青筋随着他的呼吸缓缓一起一伏。
别打了,哥哥,求求你别打了!
青年洁白的肩颈处已被划过一道淋漓伤口,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对失明的兄长挥刀相向,只得在宽阔大殿内左躲右闪,狼狈地四处翻爬。见时间拖延太长,纹华面上亦有了不耐烦的神色,那谋士心念转动,急忙俯身到他耳边说了几句。
“善哉!”纹华快意大笑,不多时,就见其手下侍卫拿来数驾弓|弩,正对着下方突突十箭连发,男人直觉到不对,但还是被四箭贯穿脊背,打出数个血r_ou_模糊的空洞!
青年目眦尽裂,忿入骨髓,只急着不能上去替兄长受之,他泪流满面,以手中短剑狠狠击打着地面,眼中流露出怨毒的恨意。
“每拖延半刻,就有十发利箭朝你s_h_è 去,”纹华摇头叹息,“当然,总是罚你一个也太腻味了,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十箭就朝你那个宝贝弟弟身上s_h_è 了,你自己掂量着看吧。”
男人冲纹华的方向怒吼一声,太阳x_u_e旁道道青筋拧起,就连c-h-a在背肌上的四根精钢箭镞也被体内气力冲地飞溅出去,纹华被吓了一跳,又随之勃然大怒,不禁重重拍案,抄起旁边弓|弩就是一箭,“区区一个阶下囚,横什么!”
青年见状,慌忙扔下手中兵器,身形疾闪间就向兄长身后扑护而去,男人听见风声,以为敌方趁不备来袭,手中短剑在那一霎那锵然递出,短剑与箭镞齐齐贯胸,前后将青年柔韧身躯穿透!
热血泼出,如绚丽长虹洒在男人身前。
庭下皆哗然。
血腥扑鼻,男人心头却也随之剧痛,忍不住接了一下青年颓落下来的身体,纵双目不能视物,但他伸出的双手却触到了自己曾经抚摸过千万遍的熟悉羽纹——
——青年浑身打战,勉强拉过他在瞬间冰冷如死亡的手掌,轻覆在自己满溢鲜血的唇上。
男人如遭雷殛,于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一切!
厌火国国君终于按耐不住,爆发出一阵快乐的大笑声:“一个瞎子,一个哑巴,倒是给我们演了这出好戏,当真妙极!来人啊,赏那个活下来的雄鸟!”
“为了让雌鸟能占上风,我还特地着人使计剜去雄鸟双目……”纹华亦啧啧慨叹,“没想到,还是抵不过兄弟情深,夫妻一体啊。”
男人低垂着头,死死抱住怀中的口鼻溢血的弟弟,沾染着血迹的头发遮掩住了他的神情,那健硕脊背上的妖异赤纹亦咯吱作响,浑如要破r_ou_而出的活物,而席上众人已经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点评起他二人方才的表现,还有好事阿谀之人拿起桌旁盛水金勺,打算上前再撩拨一下此刻静默如石像的雄鸟——
——就在那个瞬间,妖力如狂雷铺天盖地爆s_h_è 而出!比翼雄鸟的啸声锐如垂死巨鹰,怒如九天霹雳,天地间y-in云滚滚,一只左翼赤红,右翼青碧的华美巨鸟瞬间强横撞破王宫天顶,裹挟风霜烈焰,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向所有人狠狠击下!
纹华面色巨变,他没想到,比翼鸟在接触到对方后的临死反扑也会有如此浩大的声势,而殿中修为稍低一些的侍卫已经口鼻出血,倒地难支,更不用说霎时暴毙而亡的侍婢奴仆。余下众王妃嫔皆面色惊惶,起身呼唤护卫,祭起法宝。男人抱着怀中呼吸渐弱的身体,终于发出一声凄厉慑人的泣血哭嚎!
“父王!”匆匆赶来的纹川见状大惊,“王卫何在!还不速速前来护驾!”
“你们这些枉为人子,集万世劣骨于一身的孽裔!”男人嘶声厉喝,血泪长流,“你们的死期就算不在今天,也在不久的将来!”
万千煌煌落雷疯狂劈下,于耀如大日的光亮中顷刻间将王宫炸作一片废墟,在场神人忽地反应过来,在所有软肋和弱点都失去牵制作用后,比翼鸟就要以耗尽生命作为代价与他们誓死相搏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国师神情微动,在听见“孽裔”这两个字之后,眉头间更是多了一丝隐隐戾气。那巨鸟长啸一声,带着万钧攻势自天际悍然撞下,国师深吸一口气,亦于霎时间暴起拍出一掌声势浩大的如澜风暴,怒喝道:“够了!”
狂风如长龙,与巨鸟滔天相撞,万千尖刀利刃般的风声疯狂旋转着切割巨鸟的身体,在它不甘愤怒的哀嚎声中飞散如吸血群蛭,接二连三地击碎了男人伤痕累累的胸膛!
——赤色血光四溅,天地间哗然作响,纠结密布的y-in霾浓云于瞬间分浪拂花般缓缓散开在九霄之上,现出万里无云的青空。
男人怀抱着青年的尸体从青天重重坠下,又于高处开始慢慢羽化裂解,散作千万片碧蓝赤红的发光羽绒,打着旋飞向一望无际的天幕。
到最后,仅有一小片青红交织的残羽轻轻跌落在遍地狼藉,焦黑凌乱的地面上。
纹华勉强撑着废墟站起来,他脚下就躺着谋士皮肤焦烂,七窍淌血的尸体。他虽然在纹华身边,但却并无什么法宝护体,纹华在紧急关头也想不到身边还有一个手无寸铁的部下,因此在九天惊雷下落之际,他便让雷光贯穿了身体,又被随之降落的天火活活烧死了。
国师站在满地残骸间,面色难看地四顾端详着这一切。
“遣返诸国国君,”他低声道,“所有不死国的王裔,随我去密室商议要事——包括病重的纹娥。”
第21章 二十一.
宫室寂静,唯滴漏声声倾泻。
纹川关切地看着纹娥,她体内的盎然生机此时已经完全黯淡了下去,龟裂肌肤下涌动炽热的流光也逐渐趋于灰白,她就像一捧被强行点燃的火,虽然还能缓慢燃烧,但内里已经完全被潮s-hi的梅雨浸透了,稍有不慎,马上就会不支熄灭。
桂竹之毒,最能灼烧心脉,中毒者就算没有在前期被耗尽心力而死,也会在接下来的短暂时日中灯枯油尽,蒸发干身体中的每一丝活血。幸而不死国神人火力旺盛,能暂且与桂竹之毒相抵,但长久下去,恐怕状况就不甚乐观了。
遥远前殿幽幽传来一阵钟鼓之声,隐约还能听见众人欢声笑语,纹娥轻阖的眼皮微颤了几下,忽然勉力道:“大兄……我听见了……前殿是否宴饮正盛?”
纹川急忙道:“且不管那些,你专心养病就是。”
纹娥昏昏沉沉,连一个笑模样都做不出来,她气若游丝:“那大兄……怎地不去呢?”
纹川心头苦涩,轻声道:“大兄不去,等你好了,大兄带你去。”
纹娥勉强睁开眼睛,只觉眼前火星直冒,再想睁得大一些,看得更清楚一些,后背已是冷汗直流,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唯有唇齿间嗫嚅作声,嘘嘘直响。
纹川看着妹妹变成这样,心头实在有苦说不出。娥媌靡曼,妖好也——这是母后对纹娥所抱的最大期望,她虽然恨着神人国,恨着夺去她一生幸福的父王,但她毕竟还是一个母亲,一个唯独会对亲生骨r_ou_软下心肠的女人。
他的妹妹没有别族王女那样的雪肤花颜,鹂啼娇音,可她在自己心里永远是那个高傲尊贵的小公主,他要妥善保护的血亲。
然而现在,她病了,就在他的眼皮底下被人下了毒……纹川深深攥起拳头,目光中溢出慑人的杀意。
“兄长……”纹娥感觉到纹川的情绪起伏,不由缓缓开口,“你别管我了,去宴会上面见父王吧……”
“我听着……那里热闹得很呢……”她的面上浮起一个虚幻的微笑,可随即又咬紧了牙关,“父王真是……一点都不在乎我啊……”
纹川拿过一旁s-hi布,动作轻柔地擦了擦她额上的汗珠,“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养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