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小十八,一个重要配角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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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六章 重为弃奴(4) ...
阿青不是不想死。
阿青只是不想这样不明不白的死。
他根本想不通,卢云璧发那么大火弃奴的原因。在他的认知里,卢云璧不是那种会为一点点小事就大发雷霆的主人,他总是温和理智的,也总是善良大度。他若真的看自己不顺眼,想要报复自己当年的背叛,根本就不用的等到十年后。
所以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
肯定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阿青想到这些,慢慢地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他相信卢云璧有苦衷,所以他决定,要不惜代价地活下去,活着等到揭开真相的那一天。
卢云璧确实有苦衷。
只是这苦衷,没有阿青想的那么美好。
银城郡主死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阿青,他当然没有全信,可也没有不信。阿青有背叛的前科,这些年他本来就没有信任他,以至于除了情事之外,任何事都不让他知晓。他只是让阿青当了一个奴隶,稍微有点特殊用途的奴隶而已,而不再像两人一起流亡时那样,把他放在心上,事事告知,全然信任。
所以他做出了弃奴的决定。
阿青会伤心,这是显然的,可一个奴隶的心情,他为何要去考虑?
平日里卢云璧总是温和的,掩饰着心中的尖刺,可是遇到这么大的事,那些阴暗的情绪便如荆棘一般,在心中肆意生长。
他就这样阴沉了好几天,才慢慢缓和了心情。
理智也跟着回到了他的心头。
这时他才觉得,阿青弑主的可能性并不大。
奴性这么重的家伙,又怎么可能杀害主人?他恐怕连杀人的念头都不会有。
此时卢总管已经把阿青送走了。
卢云璧反复思量着,最终并没有责怪卢总管动作过快。
这是自己下的命令,又岂能怪罪在他人身上?
阿青,他年你要怪就怪我好了,如果你真的清白的话。
他没有叫人收回弃奴的命令。
一个自然是阿青已经被送走了,在如今的弃奴制度下,要追回也不是一件轻易的事。另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是,他马上要护送银城的遗体去眉州,这个关键的时刻,确实没地方安置阿青。
阿青有杀人的重大嫌疑,在没洗清之前,他很难带着他一起去眉州,若是洛王知道了,必然会要求在他的女儿墓前,把阿青碎尸万段。而卢云璧自忖,自己并没有阻止一个伤心地父亲发泄愤怒的理由。
若是留在卢府,一旦自己离开了,卢总管等人一向厌恶阿青,未必不会报官。没错,容霖是云州刺史,也是阿青的前**,但是卢云璧没那么幼稚,相信容霖会为了一个奴隶,来背上维护杀人凶手的恶名。
想来想去,弃奴倒不是一个坏的选择了。
至少,能够保住阿青一时的平安。
离开云州前,卢云璧特地去向容霖辞行。
容霖按照礼节安慰了他几句。
同时又问,“阿青呢?最近我没见到他。”
自从卢云璧推翻原来的决定,又重新把阿青留在卢府后,容霖也就放弃了再把阿青带到自己身边的努力。他看出来了,卢云璧与阿青的关系,绝不一般,或许,还超过了自己当年对阿青的情谊。当年他自认为初恋,自认为真情,可是面对家人的谴责,却不敢出来为阿青维护一句。
卢云璧正等着容霖问起阿青呢,便立即回答道,“他不听话,我把他送弃奴院了。”
“弃奴?!”容霖差点跳起来,“阿青做错事了么?让您决定弃奴?”
“嗯,没错。”卢云璧轻描淡写地道,“所以我决定不要他了,容大人您舍不得的话,自可接他出来。”
容霖犹豫着没说话,卢云璧心里不免失望。
懦夫,亏我还把阿青的去处告诉你。
他告辞出来,回到指挥使府,出行的车队都已经准备好了。
冬青把他扶上马车,再次请求道,“主人,让奴婢跟随您去眉州吧。”
卢云璧轻轻摇头,“我去去就回,最多两个月,你还是跟总管待在云州比较好,我也安心。”
“主人……”她的眼眶有点红了,显然是舍不得别离。
卢云璧微笑道:“姑娘家的多注意形象啊,我这边有祁连跟着,你还不放心?等回来了,我就给你们俩办酒席。”
“主人!!”冬青霎时脸红了。她偷偷看了祁连一眼,祁连好像也听到了卢云璧的话,耳根处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启程。”卢云璧干脆地放下了车帘。
挂着白幡的车队,护卫着金丝楠木棺材,缓缓地驶出了云州城。
阿青,给我时间,若我能找到证据,证明你的清白,我就接你回来。
若你真的是清白的话……
他端坐在马车中,捏紧了袖中那个小小的简陋的布袋。
八月初。
云州的天气已经很炎热了。
阿青被分了采矿的工作,整日被闷在蜿蜒曲折的地洞里,天气炎热,索性也和其他的奴隶一样,赤着身体干活了。在大家都同样赤|裸且肮脏的情况下,所谓羞耻,也就跑到九霄云外了。每天挖到深夜精疲力尽了,才拖着疲惫麻木的身体,躺回去睡觉。
监工郑爷很惊讶阿青如此迅速地适应了矿产的生活,阿青自己心里则一定波澜都没有。他在躺了半个月后就开始下地干活。因为他不愿意再麻烦十八。在这个不干活就没得吃的地方,想要活下去,就要好好干活。阿青得知之前半个月自己吃的糠饼,抹的伤药,都是十八服侍监工大爷们,才额外换来的,就怎么都躺不住了。当时他身上的伤还未好全,却主动去求了郑爷,想要早日分得活干。郑爷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看上去很严厉,听到阿青如此请求,便道,“你还欠了两百杀威棒。按规矩,新来的弃奴都必须挨了棒打,才能干活。”他说着目光便投到了阿青身上,满是怀疑和不屑。
阿青便求他,能不能分批打,每隔十天,打二十下,这样三个月左右就能打完,同时也不会影响干活。
郑爷上下打量着他,年纪大了些,但长得倒确实俊秀。
便倾过身子,在阿青的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阿青顿时呆了。
郑爷勾起嘴角,笑眯眯地看着他道,“怎么,不愿意?不过是一点小小的分期利息而已。”
阿青低着头,忽然间就想到了很多事情。他想到为伺候容霖所受的那些训练,想到卢云璧在军营里被人践踏时的凄惨,想到了十八,这个看上去还不满十五的少年,毫不在意地拿身体换取食物。
十八说,“我们奴隶要羞耻干嘛?要尊严干嘛?能当饭吃么?能当衣穿么?有饭吃,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
十八好像是特别想得开的性格。
阿青有时也想,自己是不是以前过得太好了,得到了主人太多的关爱,才会有那些不该有的洁癖。
不过是个奴隶嘛,还是主人不要的弃奴……
阿青闭上眼,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下奴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阿青真可怜啊后妈我都不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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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七章 要活下去(1) ...
送走卢云璧后,容霖在院中来回踱步,犹豫不决。
他并不懦弱,也不是不敢破坏规矩去把阿青从弃奴院带回来,实际上,对他这样并没有在仕途上出人头地的想法的年青官员来说,带一个弃奴出来几乎不会对他的生活有任何影响。可是带出来后呢?又该怎么办?何况也不是他现在过去,就能立刻把阿青带回来的,上下打点,多少也要费一些时间。可就是时间,他浪费不起。
因为唐少卿出事了。
就在银城郡主蹊跷死去的第二日,容霖一觉醒来,就发觉少卿没有像往日一样躺在他的身边。他起初只是以为少卿先起身了,可等到中午仍不见人影,便不由惊慌起来。
唐少卿不是这样不声不响就默默离开的人,两人之前也没有任何不合,那么如今少卿甚至来不及告别,就忽然从他身边消失,只有一个原因。联想到之前唐少卿对他讲过,唐家的人已经到了云州,容霖便肯定他是被唐家的人带走了。
他不敢想象,少卿这样叛离家门的人,重新被带回去将会遭遇什么。
唐家在江湖上一向都是狠毒出名,不管是对敌人,还是对自己人。
当务之急,便是亲自去唐家,把少卿找回来。
阿青,和少卿。
两人对容霖而言,都是极为重要的。他对阿青有愧,于理也是该帮忙的,可是,可是少卿却是他心尖上的爱人。若为了阿青的事,耽误了救少卿回来的时机,容霖明白自己将会后悔一辈子的。孰轻孰重,在心里其实早已分明,容霖犹豫,不过是觉得对不起阿青而已。
最终,他仍是整理行装,匆匆交代了几句后,就和卢云璧一样,一前一后离开了云州城。
阿青在弃奴院,总不会立刻死去的,容霖打算好了,等找到少卿回来,就去接阿青。
在矿场的日子,其实习惯了也没什么。
整日里不是干活,就是任人宰割。说是宰割好像有点过分,郑爷只是喜欢打人而已。陪郑爷的那些夜晚,阿青觉得自己像一张大饼似的,在铁锅里被人翻过来翻过去的煎炸,而与他自己,却是毫无感触的。
他渐渐听到一些闲言碎语,多半是说他与监工郑爷的不正当关系的,他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并不回应。而这种事,在这矿场里,在监工奴隶之间,又是司空见惯的,渐渐地也没有人再多说一句了。
阿青找到了一条清澈的小溪,就在矿场南边的林子里,溪边有青青的杂草,在这个炎热的夏季里肆无忌惮地生长着。
没有人管弃奴的生死,同样也没有人会管散工之后,弃奴去哪里睡觉。
起初是郑爷带他来这里的,郑爷喜欢把他狠狠地压在草上,抽一顿鞭子,然后再侵入,鲜血顺着碧绿的草叶渗入土中,阿青的口鼻间,都是青草的香味。
后来阿青也喜欢上了这里,常常在收工后有空的夜晚,一个人过来躺着。
身下的杂草并不柔韧,压在似乎永远都伤痕累累的背脊下,割人的疼。
头顶是星空,月儿有时弯弯,有时圆润,月光却总是温柔的。
阿青喜欢温柔的月光,静静地照在身上的感觉。那会让他的心情平静,让他觉得,或许自己并不是那么低贱。这世上,就算是一块石头,一株草,或者一个奴隶,都能被如水一般月光,温柔的安抚,然后,也会在合适的时候,相聚在北邙。
北邙山中不会有主人,主人们都会在百年之后,被天神接去昆仑居住,那时候,也就没有那么多规矩了吧。
夏去秋来。
时光流逝起来,往往比人想象的还要快。
你以为熬不过去的日子,其实也就那样过去了。
渐渐阿青就习惯了拼命干活,习惯了让郑爷玩弄,也习惯了一个人,深更半夜地跑到溪边看月亮。
他仍是住十八的小草棚中,有时整夜不回,但凌晨,总是会出现在出工的队伍里。
而从阿青到矿场的第一日起,十八的目光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他知道阿青深夜出去,是去了哪里,因为他总是偷偷跟着,偷偷看着,半年的时光里,一如既往,却从不说破。
他不知道阿青去溪边想什么,他也不问。
他只是悄悄跟着,默默在远处,注视他的一举一动。最初是因为担心才跟随的,后来,则是因为心疼。
十八很久没有心口发疼的感觉了,那种疼,不像父兄被人杀戮时那般撕心裂肺,却绵绵不绝,如同有人用一根细细的棉线,在心口穿了个洞,然后来回拉扯。
十八也不知自己为何心疼,那是突然而来的,就在他跟着阿青到溪边的某个夜晚。
但是十八知道,从此阿青在他眼里,就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弃奴了。
十月的时候下了第一场雪。
那个下雪的夜晚,十八穿上了他所有的衣服,仍然冻得发抖。于是把唯一的一条破被,也裹到了身上。
稍微暖和一点后,他才有心思,去打量坐在草棚边缘的阿青。
阿青在看雪。
阿青只穿了一条单裤,赤着上身,靠着细细的木柱坐着,目光似乎投在雪地上,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
十八看着他裸背上纵横交错的鞭痕,胸口猛然就抽痛了一下。他也忽然想到,阿青来这里以后,好像也就只有这一条单裤,还是他从某个死去的弃奴身上剥下来的。阿青初来就是赤着身体,被打得浑身上下都是伤痕,再加上天气炎热,伤口化脓,便一直高烧不退。又死不肯吃饭,害得他花了很多心思,才把他救回来。他本以为,这样倔强的奴隶,这样或许因为倔强不听话而被主人两次弃奴的奴隶,在这里是无论如何也活不下去的。结果阿青却比他想到要顺从,和忍耐。郑爷是出了名的厉害的主,很多奴隶在他手下都熬不过三个月,阿青却能出人意料地,连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有,就赢得了郑爷口中“耐打又耐操”的名声。
耐打又耐操?
呵。十八不无讥讽地想,那只奴隶是生来就耐打耐操的?
也只有和阿青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十八,清晰地感受到了阿青背后的痛苦。
阿青实在是不会诉苦的人,也不会轻易喊累叫疼,可是十八还是感觉到了疼,在阿青日复一日的沉默里。
十八也顺从地陪监工大爷们睡觉,可十八仍无法想象,如阿青那样,每次都要在遭受毒打后,在被花样翻新的各种酷刑折磨后,再去伺候人的日子。
就算是犯了错的奴隶,也没有几人像阿青这样能熬。至少十八这么些年,就从来没有遇到过。因此十八不明白阿青究竟是为什么,才这么努力地想活下去?
胸口的疼痛如潮水一般漫过。
十八裹着破棉被站起来,一点一点挪到阿青身后。
“你不冷么?”他问着,同时把身上的棉被披到了阿青身上。
阿青似乎一震,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回过头来,“不冷。”伸手扯下棉被,又裹回十八身上。
缩回手,却低声咳了起来,捂着胸口,慢慢弓了腰,双肩剧烈地抖动。
“你还说不冷?”十八故作责怪,又把棉被裹了过去,又怕阿青再推回来,就把自己,也一起挨了过去。两人都裹在棉被里,像两只互相取暖的鸟儿,阿青咳得难受,也就没有再推脱。
过了一阵,咳声渐止,阿青复又抬起了头,去看那地上的积雪。
“雪有什么好看的?”十八不解地问。
阿青极为认真地想了片刻,才回答道,“雪很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阿青的性格真是让人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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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七章 要活下去(2) ...
十月的时候,开始一场紧接一场地下雪。
等到十一月中旬,整个擎云山脉都被皑皑白雪覆盖了。
冶炼场先停了工,随之整个矿场都停工过冬了。监工们指挥奴隶把那些春天搭起来的大大小小的草棚子都拆了,稻草搬进山洞里作睡觉用的草垫子。秋天砍的木材,早就整整齐齐地堆在洞中,足够监工们过一个惬意的冬天。
云州矿场附近,有三个彼此相连的山洞,一个用来堆放过冬的粮食柴火,另一个稍大一点的是监工们休息的场所,最后剩下的靠近外侧相对潮湿的那一个,才是留给奴隶们的。矿场里有上千个奴隶,一半以上是弃奴,他们本来就没有什么需求,冬天就像猪狗一样挤在一起,躺在潮湿的地上,等死或者休养生息。
阿青听十八说,这里每过一个冬天,都要死几百个奴隶,监工们也不会在意,反正等到第二年春天,又会有马车,把外面的弃奴源源不断地送进来。
十八叹了一口气,道:“生如蝼蚁,就是指我们这种人吧。”
十八说这话时,显出了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阿青坐在他身边,默然无语。
没有篝火,山洞里也很冷。
寒风夹着雪花,在洞口嘶吼着刮过。
洞中则像死一样的沉寂。奴隶们或坐或躺,皆是一副麻木的表情。
阿青和十八挤在同一条破棉被中。
十八悄悄地说,那是他去年冬天的战利品。也是他去年冬天,得以活下来的宝贝。
十八低下头,眼中飘过一丝阴霾。去年冬天,那些肮脏不堪的往事,他一点都不想告诉阿青。在绝境的时候,人为了活下去可以做任何事情,他不例外,阿青也不例外。
冬天漫长而无聊。
监工们便要寻一些乐趣。
十八先被叫走了,很快,又有人向阿青传达郑爷的命令。
阿青顺从地起身,低着头沉默地跨过那一个个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的奴隶的身体,进入监工们所在的山洞。
一进去就发现暖气熏人。
洞中燃着数堆篝火,周围的地上铺着厚厚的毡毯,沿着洞壁是一张一张宽大的卧榻,榻上则垫着虎皮豹皮,看上去柔软舒适。郑爷翘着二郎腿,坐在其中一张铺着横纹白虎皮的榻上,见阿青走进来,便不满地抬了一下眼皮。
也不知谁叫了一声,“郑爷的那个东西也来了啊。真不懂规矩。”
顿时数道目光投到了阿青身上。
阿青知道他们口中的规矩是什么。
他慢慢脱掉了十八硬逼他穿的那件短小的上衣,然后是那条破旧的单裤。再然后,□着身体,四肢并用地向郑爷所在的方向爬过去。
狰狞的伤口,和爬行的姿态,也掩盖不了阿青修长矫健的身躯。
四周的说话声,顿时轻了几分。紧接着,便有人赞叹道,“郑爷好眼力。”
是人都是喜欢听好话的,见有人夸赞,郑爷的脸上,便添了几分得意。
“阿青,过来一点,趴好。”他吩咐道,更欲向外人展示阿青的好处了。
阿青沉默地爬到他的脚跟前,依言分开双腿,趴□体。刚调整后姿势,身后的皮鞭,就如疾风箭雨一般地落在臀上,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