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龙塌那头传来动静, “倒茶。”
“嗻。”两人轻应,麻利起身,动作却悄若无声。
如公公由着魏七去泡那劳什子白菊花茶,自个儿径直往龙塌那头行。
不一会子,魏七端了茶来,如公公挂起明黄床幔,冬日里床幔厚重些,便只挂了一轻一薄两层。
“圣上。”魏七低唤。
皇帝接过,饮下一口。
白菊花茶?他倏地抬眼,跟前躬身垂首站着的不是魏七又是何人。
夜起糊涂,一时竟未听出来。
“怎的是你?”皇帝皱眉。
啊?魏七不解,怎的不能是我?抬眼去瞧,“回圣上的话,依着日子,今儿是奴才守夜。”
他懵懂不知,皇帝愈加烦躁,几口饮尽花茶,茶盏往跟前托盘中一扔,“退下。”
“嗻。”
皇帝静趟一炷香(半小时),渐渐翻来覆去有些心燥。
“倒茶。”
魏七磕着脑袋清醒。二人对望一眼,白菊花茶安神,今夜圣上这么渴燥?莫不是晚膳吃错了什么东西不成?
“嗻。”
又一杯茶灌下去,一炷香后皇帝却仍不得安眠,此刻已近子时(晚十一点)。
这头龙塌上天子辗转难眠,那厢屏风后头魏七杵着脑袋已经睡着。他到底病了一场,两趟伺候下来便有些不支,这会子任凭龙塌上的人再如何折腾,他也未曾听见动静。
他没听着,如公公可听见了,今夜不寻常,心得多大才能睡着啊?可身旁这人是圣上新宠,他哪敢责备。
皇帝翻身坐起,掀了帐子往下首西侧屏风那头望去,透过蜀绣丝绸,隐约可见一宽一窄两团模糊人影。
宽的那个僵硬着不动,窄的那团上头脑袋垂点。
皇帝顿时气不可遏。
如公公听见圣上翻身坐起,纠结许久,出屏风欲开口询问。
却瞧见圣上掀了床幔,脸色y-in沉,眼神如深堑,直直地望向这头。
他霎时青白了脸面,跪地哆哆嗦嗦张口,“圣。。。上。。”有何吩咐。
后头半句没能出口,皇帝眼神扫他,食指搭唇,令人住嘴。
如公公似一下叫人掐住了喉咙,忙闭紧嘴收声。
前者掀褥子下塌,赤脚背手朝这头走来,浑身俱是迫人的气势,步子稳而轻,一步一步走得缓慢。
如公公僵在原处,心里着急,脑门儿上冷汗一层接一层,余光瞥见右侧不知死活的小子,心道今夜要完。
皇帝行至屏风前半丈远处,那人身影仍在轻微摇摆。
你倒是睡得沉。
他转头瞥向跪地瑟瑟发抖的另一个,如公公很有眼力见地腾地方,这境况,谁敢替人遮掩呐。
天子行过,只见魏七裹如蚕蛹蜷缩,背靠方几桌脚,手臂撑膝,掌心支额。
暖阁内地龙烧得热烘烘,他睡得脸蛋泛红,秀气的眉头微皱,许是梦中察觉危险临近,嘴中咂摸两声,一缕透明的口涎顺嘴角流出,鼻头也皱起了。
如公公闭眼,额上一滴汗掉落,天王老子也没法救,安爷在此也没法救。
皇帝走近,二尺外停(约70厘米),俯身去瞧。
高大的背影投于屏风,魏七一个激灵,敏锐惊醒。
身前人面如刀削斧劈,眼眸幽暗,透着些怒气,薄唇却勾起。
魏七惊得瞪直眼,张大嘴,失了颜色。
坏罗坏罗!
他欲撩开褥子请罪,谁知皇帝出手更快,单臂连人带被一把抱起,扛在肩头。
走了没两步,魏七头上的黑绒帽掉落,滚在朱红绣双龙戏珠线毯上,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帽顶上青金石在月光与昏暗的油灯下闪烁,孔雀翎发幽光。
“ 唔。” 这这这。。。是作甚!
这这这这。。。是作甚!! 如公公也想问,他现下已然傻了。
魏七惊呼一声,皇帝左掌于呈在肩头的臀上狠拍一记。
前者住嘴,大晚上吵嚷嚷忒烦人。
朕是皇帝,做什么要忍,没得憋坏龙体。
天子稳步扛物什一般扛着个太监,提足上台阶,掀开床幔将人往龙塌里一扔,俯身压住。
上塌了,上塌了!
如公公连滚带爬跌跌撞撞滚出去,沿路撞歪了屏风,又撞碎门边摆着的青花瓷瓶,稀里哗啦,噼里啪啦,刺人耳朵。
魏七缩在褥子里如雏鸟,惊得直打嗝。
皇帝怒,没用的奴才,转头骂如公公:“ 蠢货! ”
“ 嗻。” 蠢货已不知圣上在说什么了,只想快滚。
他要去寻安爷。
内院廊下把守的奴才乱做一团,乾清宫里还没出过这档子事。
今夜外头的掌事忙派人去后头叫安喜,在廊间焦急踱步。
夜深人静,各处都落了锁。
传话的小太监慌得将偏院大门拍的哐哐作响。
院子门旁他坦里的守夜太监惊起,披衣出门。
正屋内安喜也醒了,坐起身听门外动静。
“ 大半夜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
他手下贴身服侍的奴才出门去瞧。
不多时慌慌张张跑过来回话。
“ 安爷! 不好啦!”
“ 住嘴! 瞧瞧你说得话,规矩白学罗! ”
宫里忌讳说不好了,要死了,完蛋了这等子晦气话。
“ 小的有罪。” 太监二十来岁,急得要哭。
“ 可,圣上要幸魏七,人都已经扛塌上去罗!”
安喜瞠目结舌。
两瞬沉寂后,急忙忙掀被起身,长靴衣裳胡乱套,“ 快把人都叫起来! ”
这唱得是哪出啊!东西要备,人要敲打,今夜之事万万不可传出去。
盛夏至寒冬,半载过去,可以算得上是荒唐了。若叫老祖宗知晓,就算魏七是她亲手救下的也要没命。
皇帝心血来潮的这一出彻底搅乱乾清宫宁静的夜。
然而此刻他心里却舒畅极了。
身下之人哆哆嗦嗦,抖如糠筛。
抖得越厉害皇帝越舒畅,朕睡不着,你却好眠,哪朝的君仆道理。
他扒人身上被褥。
魏七吓傻了,伸出胳膊抵挡,:“ 圣圣圣。。。上。” 他咽唾沫。
“ 奴才。。今夜喝了足足三盏茶。” 三盏拖得老长。
皇帝冷笑,诓鬼呢,奴才当值能饮这么多东西,能不能有点新鲜的由头。
作势欲扒。
“ 奴奴。。才。。未洗身,臭的很。。。”
皇帝停住,捏他的下颌抬高,凑近,不过三寸之远(约10厘米)。
他戏谑地瞧着,花样倒是多。
“ 若是又骗朕,你该当何罪 ” 声音低沉喑哑,在耳边呢喃。
魏七支支吾吾答不上话,今儿要当值,应怕身上仍留药气,熏着圣上,且他又爱洁,若值了夜想睡前打热水擦身也不方便。
是以今日午间下了值,他特意洗浴了的。
魏七没底气心里发虚,眼神飘忽不定。
皇帝了然,挨得更近,嗅他的发。
是香的,有鼓清淡的皂角味儿。
魏七束在脑后的发髻已乱,碎发四散,覆住额角。
皇帝嗅了嗅发间,又移至脸上。
也是清淡的香味儿,用的什么胰子
挺好闻。
他挺直的鼻尖滑过,移到哪儿,魏七脸上的那块皮肤便泛红,起j-i皮疙瘩。
皇帝玩够了,抬眼。
“ 欺君罔上。”
魏七望着他,不知圣上究竟是怒了还是没怒。
可是自个儿这回的的确确是当值当到龙塌上了。
他怕得很,明儿一早,流言四起,怎生是好。
还有心思想明早,眼下都应付不了。
皇帝将人自褥子里剥出来,可惜里头不是光-裸的,还穿着深紫绸袍。
扫兴。
“ 自个儿脱了。”
他抬起身,盘坐,手肘支下颌靠在膝上望着。
要魏七自个儿脱衣服,光身-子承-幸,他做不到。
他偏头躲开皇帝悠闲观赏的目光,低语请求道:“ 圣上。” 抿一下唇,忍住羞耻,“ 非得今夜不可么?明儿。。。” 说不下去了。
“ 怎的 ” 皇帝是真的诧异。
他挑眉,淡淡道:“ 朕幸你还要挑日头么?”
自是不用。
“ 奴才万死,回圣上的话,” 魏七一字一句说得艰难,“ 您是圣上,自。。然不用。”
“ 嗯。” 皇帝漫不经心低应,垂眼搓两下手指。
意思是那还不脱。
魏七下不去手。
“ 恕奴才多嘴,奴才。。。奴才此番。。未去内廷监。” 这话里头意味更深。
皇帝听得意起,烧得下腹发热。
“ 去那儿做什么 ” 他嗤笑一声,话里透出几分兴味,抬眼复又望向魏七。
“ 不是不愿去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