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害了他,还是没能逃过,虽事先料想过,可真发生了却仍是错愕。
魏七心死如枯槁。
他头上缠着白纱,面容苍白消瘦,干净的纯白亵衣下形骨愈发纤细,不堪一折。
新住处宽敞华贵,却好似囚笼,将小小一个人锁在里头,永不得自由。
第二日午间安喜来探。
他只在魏七塌边坐了一会子,什么也没多说,一声叹息,“ 魏七,认命罢。” 帝王看上的人,认命罢。
魏七认命了。
又三日后的夜里,他自内廷监出,由驮妃太监扛去龙塌。
扛人的两个太监对视一眼,皆感觉到肩上人的消瘦,轻飘飘没什么重量了。
养心殿内平静一如往常,然还未到西暖阁魏七便已开始发抖。
抖成这样,也真真是可怜,驮妃太监心叹。
人落,床幔四垂,人退,宫门闭。
半晌仍无动静,皇帝将手中书卷放下,抬眼望向脚边。
魏七缩在他腿旁发抖,连脑袋都见不着,只小小一个团。
这是畏惧了。
皇帝抬脚碰他露在外头的长发,轻轻踩住,凉滑非常。
魏七却似被谁用针在扎,紧紧缩在一处,却也逃不开。
“出来。”皇帝沉声道。
又两瞬,褥子里闷闷憋出一声嗻。
前几日的事后,他再如何惧怕也万万不敢拖至帝王的第二声命令出口了。
魏七垂着脑袋瑟缩着钻出来,像入了冰窖中一般哆哆嗦嗦没个停歇。
皇帝冷眼瞧他,背上脊骨显现,腰腹越发纤瘦,竟无多余的一丝血r_ou_。
前者皱眉,才几日功夫,打发人去伺候都没能养回来。
魏七沿褥子旁的一丁点儿空隙缓缓地爬,愣是没挨着皇帝半分。
可爬的再慢也有要见光的那一刻。
眼上白纱垂落,魏七茫然睁眼,皇帝的一双眼眸越发深邃,积威已久,无人能捉摸得透。
目光短短相接的一刹那,魏七面色煞白,慌忙垂眸。
他往旁边小幅度地缩,眼泪滑下来落到明黄绣繁复龙凤吉祥纹的方枕上。
这也太过。
皇帝皱眉。
第52章 伴君伴虎
皇帝将人一把拽过来, 翻身压住。
“躲什么?”
躲什么?
今夜不幸你。
不用你死。
魏七摇头。
他替你死。
不,不不,不要。
句句低语反反复复缠绕在耳边,夜里时常梦到以致于惊醒。
他抖得更厉害了,垂着头不敢看人,只轻轻扭着腰蜷缩腿脚,像是想要自皇帝身下逃出来。
后者嗤笑, 单掌摁住他的小腹,强健的大腿c-h-a入他双腿间,魏七不能动弹了。
“ 朕问你, 躲什么。”
魏七说不出话来,只无声地流泪。
他今日这种哭法与平常很是不同,皇帝还没见过。
“ 哑巴了不成?回话。 ” 他捏住魏七的下颌抬起,心里却是微一颤。
太尖瘦, 脸上没r_ou_。额上的伤也还未好全,青青紫紫盖在白皮子上实在是不成个样。
要说一点儿都不心疼皇帝自己都不信, 好歹宠了半年多,还特意将人调到身边当差。
只是。。。
他望着默默颤抖流泪的人。
太闹腾了,若不一回收服罗,今后还不知要想出什么更为忤逆的歪主意来。
魏七其实很怕, 也很想回话,他不敢再惹皇帝生气。
只是现下他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抵抗发抖了,空张着嘴却因恐惧失了声,半晌才回一句。
“回。。。圣上。。。的的话, 奴奴奴。。才怕。”声音细的如幼猫在叫一般,一面回话还要一面无声地哭。
不像是哑巴,倒像是个结巴。
皇帝觉着好笑,又有些得意,这奴才终于知晓怕了。
“ 怕什么 ” 他低声问,好像是真不知魏七在怕什么。
魏七怎么可能傻到说实话,他现下怕皇帝得要命。
是以憋出一句,“ 回回。。。圣上的话,奴奴才。。。怕怕再惹您生气。”
真是讨巧到叫人听了便觉着愉悦的回答啊。
皇帝轻笑,魏七却抖得更厉害了。因着上回的事,他发觉圣上笑着的时候比不笑的时候还要可怕。
皇帝逗猫狗一般逗弄了一阵后,手掌沿人的脖颈一路向下。
魏七捂住嘴才能挡住牙关间的打颤声,他的身体失去了控制,明明告诉自个儿不要发抖了,不要再惹圣上恼怒了,可却怎么也不能停下。
皇帝不得。
魏七惧怕的抵抗沉默又明显,是出自于身体本能的保护。
他一直在流泪,哭得人心烦。
皇帝看着他s-hi漉漉的脸,感受到他停一会儿又抖一会儿的颤动,张嘴欲斥骂又觉着无趣。
或许把人逼得太狠,该是时候安抚一二了。
“ 魏七,” 他停下来附在魏七耳边低声问,“ 告诉朕,你欲如何。 ”
后者垂着眼,长长的睫毛s-hi乎乎乱眨。
“ 回回。。。圣上的话,奴奴才。。。”
他支支吾吾半天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又怕惹人生气可实在不能放松,越是急就越是哭得厉害。
皇帝耐心快要耗尽,若再没回应便打算强来。
魏七终于又道:“圣上,奴才。。。要怎么样。。。日子才能好过?”低低怯怯的,也很是困惑丧气。
他不问要怎么样您才能放过奴才,只问如何才能过好宫里的日子,这问法倒是聪明些了。
皇帝看着他瑟缩的模样,眼睫闪闪,头都不敢抬,心里难得生出点子怜惜。
问题很蠢,然而他也仍是回答了。
“你若是乖一些,就能好过。”
魏七依旧垂着头,喃喃道:“奴才。。。乖一些就能好过么?”
“你乖一些,朕就舒心些,朕舒心了,你也好过。”这道理如此浅显,为何还要来问。
“ 若是。。。若是奴才乖了也不能好过呢?” 魏七不知是在问谁,像是在问皇帝又像是在自问。
皇帝皱眉,不耐烦了,他自觉方才已拿出了自个儿此生不多的耐心。
可魏七却在这时抬头看他,眼神茫茫,眼眶红肿,里头含着一泡泪,他一眨眼,泪珠子就溢出来,沿眼角滑落。
皇帝轻吸一口气,好言好语道:“怎会,你是聪明人,自也知晓朕的东西十二宫里住着多少佳人,你瞧瞧她们,你也同她们一样,安分了日子就能好过,不安生就没好下场。”
可宫里许多主子娘娘们本分安生了也没几个有好下场,魏七不敢信。
“ 你要是真能讨了朕的欢心,朕便能保你平安,等过个五六年你年岁大了,容颜不再,朕也厌倦。届时赐下金玉银钱,打发你出宫。”
皇帝当然知晓魏七究竟在怕什么,这番话半真半假,既是敷衍也是许诺。
但成了他的人,保其平安是应当的,若是丁点儿都不在意,不若用过便扔了罢了,何须叫人折腾出这许多闹剧来。
方才或许是皇帝对魏七讲的最长的一段话,这番话不似皇帝对奴才说的,倒像是君在诱哄妾抑或是夫在宽慰妻,只是两人现下都未觉着有何不对。
魏七迷茫的眼里突然有了光,像是抓住了一线生机,他也不敢追问您何时才会厌倦奴才,究竟几年才是年老色衰,也不敢问是否真的君无戏言。
只是今后的某一日能出宫,这诱惑太大,他不能不信,也不敢不信。
魏七渐渐止住眼泪,若有所思,半晌道:“那。。。奴才乖。”
真真是再如何坚硬的百炼钢也要缠成绕指柔。
皇帝险些没能把持住。
早点儿懂事何至于闹成如今这模样。
其实他不知,魏七需要的只是一个承诺,或者连许诺都不用,他只是要一个能好好活下来的希望。
皇帝终于也肯给了,即使并不能全信,魏七却只能欺骗自己,他再没有别的选择,他连最后的筹码都已失去,还徒然背负上一条人命。
魏七说要乖,可是仍旧不能立马就乖,他的身体一直崩得很紧。
皇帝无奈,再折腾下去天都要亮了。
最后只好蹭蹭CaoCao完事。
事毕,皇帝令驼妃太监将人抬回侍院不必送去内廷监。
冬夜寒冷,再闹出病来,年都不好过。
魏七惊住,躺在驼妃太监的肩上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呆呆地望向皇帝,像是真的看到了自由的那一日。
他轻声说,奴才谢圣上大恩。
恍若无声,飘荡在空寂的西暖阁内,飘入皇帝的耳中。
说完又不敢见人,垂着眼抿紧唇,渐渐远去。
皇帝这夜分明未曾尽兴却觉着舒坦了。
安喜在一旁瞧着,心中一声叹息。
侍院后头的三间连在一处的屋子都腾出来作为魏七的新住处,安静又宽敞,正中一间小厅堂,东西两处厢房,东面为白日闲时歇息处,摆罗汉床,与小一张小圆几子,不远处靠窗柩那头条案上摆几只小青花瓷瓶,里头c-h-a着的红梅开的正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