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脚步顿住了,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像是鲛人歌一样的声音,若有若无,仿佛每个方向都有,回d_àng在这个巨大的空间里。黑袍人只觉得一阵眩晕袭来,下一刻,桥面开始剧烈的震颤起来,铁索突然断裂,他差点从缝隙里掉下去。
关键时候,他的身体突然变换,从人变成了一只像狼又像豹的生物,正好抓住了断裂的铁索,挂在石壁上。野兽的后腿蹬了几下,一用力,紧抓着铁索爬了起来,到达了对岸。底下的鱼头干尸纷纷遗憾地沉入流沙中,那阵歌声随之消失。
“主墓里居然还有这些东西……”野兽发出一声不善的低吼,“这个身体……太恶心了!如果我找到……找到遗骸……”
蒋风白说话的语气染上了一丝冰冷:“那些东西,可都是你的试验品。”
野兽冷笑一声:“何须分出你我。”
“……”
断崖这边有一条墓道,野兽没办法变回人形,体型有点大,只好急匆匆挤过去,根本看不清墓道两侧有什么东西。墓道连接着一个墓室,中间摆了一个巨大的圆形棺桲,不知道何种尸体才适合这样的棺材。两侧则是密密麻麻的石雕,身材矮小,男女都有,他们的脸上全是惊恐的表情。
野兽露出带着痛楚的眼神:“我的宠臣——”
“我可是,把他们,全部活埋了。”蒋风白轻笑道,“石雕里面,都是尸体。”
听了这话,野兽更难忍心头愤怒,可它还没找到最重要的墓室,不能随便与脑中的声音决裂。它勉强地笑了笑,抬起爪子推开棺桲的盖子——
里面居然也是侏儒的尸体,服饰比普通的侏儒高贵许多,但他们通通没有下半身,脑袋朝外围成一圈,整整齐齐地码在圆形棺桲中。断脚、大腿以及腐烂的内脏被强行塞进了侏儒的嘴里,咀嚼后的r_ou_碎黏在嘴边,至于吞不下的部分则耷拉在胸前。可他们的脸上却分明带着微笑,双眸凝视墓顶,显得非常满足且愉悦。
墓顶上,一弯天穹虽是出自工匠巧手,但栩栩如生,星辰散落,幽幽的蓝光似有似无,带着极强的蛊惑x_ing。看来,这里的侏儒因迷魂而死,贪婪地想要吞下自己的身体,所以才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状态。
“贪犬吞月,乌蛟血祭,报丧鸦传信,蝶巫多情,鲛人谗言。又有侏儒皆恨天高,曰‘国主应建九天塔,何惧天命’……”蒋风白说话时语调很平稳,听起来足够冷静,但话中却隐隐藏着杀意,“既然他们生x_ing贪婪,我便让他们自食其果。”
“你怎么敢——”
蒋风白冷笑:“我有何不敢!”
野兽大恸,千年前以它为尊的宠臣本该与它一同苏醒,成为重现浮迟荣光的左膀右臂,但如今,却已尸骨不存——乌蛟夺人身而毁青黎,死于灵兵之下;贪犬欲待圆月而灭虚丞,反遭白虎吞噬,生生为他人做嫁衣裳;报丧鸦设瓶童之阵,误入囚笼,魂飞湮灭;蝶巫镇守祟yá-ng,先受剑伤,不得出世,后被剖面剜眼,血脉断绝;鲛人早成干尸,口不能言……就连这一群谄媚的侏儒,也变作他人掌中的玩物!
它强行按捺心头怨恨,挤出一抹狞笑:“一荣皆荣,一损皆损……”
“你要天地共主,我只求万事。”蒋风白意有所指。
无暇理会往r.ì种种,野兽目露哀伤,新仇旧恨,更添一成。它低声怒吼,将身形收缩,一头撞入圆形棺桲内。
底下原来是空的,台阶盘旋而下,巨大的通道完全能容纳野兽奔跑,只是太深了,仿佛见不到底。通道里充斥着一股奇异的味道,像是腐臭,但又并不怎么恶心,野兽不知不觉吸入了许多通道中的气体,一双眸子眯起来,里面闪着种种情绪,有冰冷,有愤恨,也有无端的狂热,夹杂着浓浓的悔恨……它的眼泪流下,没入毛发之中,呼吸越来越粗重,牙关互相叩击的“咔咔”声在耳边萦绕,身体的动作也逐渐僵硬起来。
只是眼中混乱又复杂的感情越来越浓,越来越浓……
“你——”
似乎意识到了一丝不妥。
蒋风白倒是很清醒,一缕魂躲藏在暗处,冷眼旁观。野兽现在的状态与他当年临死前十分相像,神志不清,怨恨和后悔j_iao织,最终彻底毁掉了自己,也把对方拖进了千年的沉寂里。“还不够……远远不够。”他轻声呢喃。
陷入疯狂的野兽恍然:“你以为——能吞没我的——不可能——!”
它一路狂奔,直到冲破了通道尽头阻拦前进的千斤闸……
作者有话要说:
一荣皆荣,一损皆损
第76章 04 晦暗
此时,已然入夜。
时辰也乱了。
天地间,晦暗不明,一轮妖异的月被翻滚的黑云簇拥,磅礴大雨,带着丝丝缕缕的y-in气从天而降。
这条街道却在燃烧,刺鼻的汽油味四处弥漫,大量涌动的黑水吞没了尖叫声、哭喊声,并没有浇灭人们心中的火。雨水疯狂地冲刷下来,或狰狞,或诡异的面容在暴雨里明明暗暗,从窗外看出去,不是人间,却是炼狱。
祟yá-ng山下,巨蛇的尸骨蠢蠢欲动,每一段骨骼都闪过冰蓝的光,霎时间地动山摇。千年前布下的阵法却被y-in气催动,紧紧缚住它的动作,只有光,只有光才能一点点从山石间流出。祟yá-ng山显得十分焦躁,邪阵的力量将会逐渐腐蚀它的鳞片,碑林一点点化作蓝色的液体流入暗河。
群山之间,C_ào木的生气被阵法肆无忌惮地吸收,大片大片枯萎,衰败的黑覆盖着大地,大雨仍未停下。
……
“簌簌”作响的黄符染上了香火气息,汾村上下,一座座孤坟被汹涌的河水淹没,半空中飞舞的符却没沾上一丝水汽。早些时候就留在这里的僧侣布下了法场,四处弥漫着梵音,y-in气悻悻地汇入河水之中。白虎的心脏跳动得比雷声更猛烈,一下,又一下,乐平镇乃至县城中急躁的人们只觉得心口一沉,那种隐隐回应的震动感令他们昏昏欲睡。
“好吵……”一声梦呓,从孩童的口中吐出。
……
天上密布的浓云不曾散开,博物馆中,铜鱼夫人的舌头微微颤动。远处的墓x_u_e中,颠木的气味更是浓烈,枝叶也应和着,在瓢泼大雨里颤动着身体。高层的住宅楼里,勾禹面前摊开了一本厚厚的资料,那是他对未知的地宫的猜想。头顶的灯光一闪一闪,终于熄灭,屋内只剩一片寂静的黑。
徐诸擦干了被雨水淋s-hi的头发,眼眸中尚有些按捺不住的疯狂。他穿过没有灯光的走廊,走进书房,安静坐着的勾禹朝他张开了双臂。勾禹的眼睑下有一枚红痣,平时看不太清楚,此时却变得鲜红欲滴。闪电划过,他的面容竟与复原后的铜鱼夫人有几分相似,更不曾被y-in气夺去清醒。
被扫落的书册颓然地倒在地上,雨声愈急,j_iao缠的身体仿佛融为一体。徐诸心底的y-in暗前所未有地强烈起来,他想要把对方吃掉,从内到外,让呜咽声被硬生生堵在喉头,战栗的双手一刻不停地缠住他的肩膀。密密麻麻的黄符贴满了墙壁,无风自动,这是徐程临走前强行留下的东西。
勾禹听着“簌簌……簌簌……”的声响,无力地扬起脖颈,羞耻感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他们是幸运的。
……
司徒景文坐立不安,邱家的两个女孩也跟着他在屋里踱步,紧张兮兮。邱老爷子坐在藤椅上,目光远远飘到曾生机勃勃的山林里,碧潭早已泛滥成灾,景区成了禁地。
化为原型的吕庄正在水中穿梭,鳞片熠熠生光,即使是污浊的暗涌,也无法阻挡他的去路。“找到了。”他微微一笑,一艘沉船映入眼帘,几支触手紧紧包裹着断裂的桅杆,比先前更加巨大的怪物像是一张皮平摊在碧潭底,缓缓上浮。
它是这里的守墓兽。
碧潭不死,它不能走。
……
韩yá-ng寺的钟声不会轻易响起,整整一百零八下,将响彻一夜。
住持极少出世,如今却盘腿而坐,双目微阖,面容似冷非冷,又带着一丝慈悲。他周身隐隐有佛光浮动,一袭深色僧袍被风吹动,身后数十余僧人皆垂首低吟,一卷卷经文早已熟读于心,只待今夜。
鑫城中雨势渐弱,但四通八达的街道此时犹如汪洋,除了市中心,符咒牢牢困住了这一片危地,形形色色的怪物不断从破裂的地面钻出,又被利爪撕碎胸腹,被冰刺扎穿双目。
脚下,地面一直在震动,徐程一闪身,掌心中的寒气瞬间将想要扭断他脚踝的舌头打断。几只小青蛙的惨叫此起彼伏,身上的脓包一个接一个破裂。徐程的发梢被水汽打s-hi,软软地贴在颈上,盖住了半露不露的白色纹路。“阿玖——!”他双臂一挥,几条深黑的冰龙朝白玖的方向俯冲而去。
白玖也现出了原型,九尾,似猫又似虎,一双鸳鸯瞳中闪过寒光。听到徐程的呼喊,他下意识跃起,脚踩冰龙,呼啸而起。尖利的双爪正好削断干尸的脖颈,冰龙易碎,他也就一跳落在徐程身旁。
“你的剑……”
徐程翘起唇角,一双眼在昏暗中明亮如昔:“刚刚回来了。”当y-in气一重一重压下,他不知散落在何处的剑重新苏醒,或许,真正的剑已经在祟yá-ng山中变成了碎片,但剑灵仍在,没入了徐程手中这一把普普通通的冰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