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她的目光移到陈韫玉身旁的凌雁迟身上,毕竟这人身量颀长,面容俊秀,就算同陈韫玉站在一起也丝毫不逊色,让人想忽视都难,陈韫玉刚才被长公主拉着一直没能抽身,这会忙起身介绍道:“姑母,这是我一位朋友,上京游历,我们正好顺路,就一道了。”
凌雁迟拱手弯腰见礼:“C_ào民凌雁迟,参见长公主,驸马。”
让他觉得奇怪的是长公主和驸马的表情,两人几乎是同时就对视一眼,随后又默契移开,紧接着长公主就按着他的肩膀坐到石凳上,轻声问道:“名字是哪两个字?”
“水阔山长雁字迟的雁迟。”凌雁迟很快察觉到自己仿佛是猎物被锁定,有两道视线紧紧粘在他身上。可他仍是实告知,只是隐隐有个猜测——这俩人不会是想让自己当他们的乘龙快婿吧?
“雁迟,是想要大雁飞慢一点么?”长公主徐徐问道。
“正是,”见这一屋子的人都面露疑惑,包括陈韫玉在内,于是他又耐心解释道,“C_ào民尚在襁褓之时就与父母分别,家母不舍,见大雁迁徙更是触景伤情,想让大雁慢飞,祈求能再与我多聚几r.ì,所以给我取名雁迟。”
长公主听完这一出也不知道在脑中脑补了些什么,眼泪一直在眼里打转,用锦帕抹了抹眼角才问:“稚子尚小,又因何分别?”
“是我没有福气,不能侍奉父母左右,我天生带着喘疾,恐将不寿,只得常年居于山林,此间长年习武,这才有了些底气敢下山闯d_àng,途遇世子来京,我俩一见如故便相携至此。”
长公主连连点头,看着他的目光却隐隐带着遗憾,陈韫玉自是不懂,可凌雁迟心里却明镜似的,他已是逃过一劫。
寒暄一阵后两人就在长公主府落脚了,到了住处陈韫玉才问出心中疑惑:“我姑母为何抓着你问东问西?你又为何将喘疾夸大其词?”
凌雁迟一顿,眼珠子一转,只说:“可能是看我跟在你身边有些不放心吧,毕竟你这位姑母对你是真好,看的出来,从见你那一刻起她脸上就像带着光,这样我说自己短命可不就威胁不到你了么?”
听他这么说陈韫玉有些不开心,斟酌了下才道:“不是这样,姑母她虽是一介女流,可从来对我们几个都十分信任,我既带你进来了,她断不会疑心于你,而且你说自己不寿我也不喜欢,你该长命百岁。”
凌雁迟放下心来,凑近他笑道:“是,是,再不会这样了,我会活成一只千年的王八,那你愿不愿意当龟?”
“你才当龟!”
“哎呦!你看你这个人,不知道有种药材也叫当归么,自己想岔了还骂我,堂堂世子好生无赖呦~”
“你才无赖,任谁说到王八总会想到龟,明明是你强词夺理还非说我无赖!”陈韫玉瞪他。
凌雁迟挤着他的肩膀狡黠道:“世子当真不懂么,我这是在夸你啊,你想啊,普通人能想到龟,可世子你是普通人么?我以为自然不是,所以才和你说当归的,你自己非要自贬,这不能怪我呀!”
“你……你……你诡辩!”
“不能这样呦~说不过也不能泼人茶水呀!”凌雁迟一撩下摆跳起来勉强白躲过他这一杯热茶,末了还遗憾道,“可惜了,这可是上好的明前龙井……啧啧,世子又暴殄天物了。”
……千错万错还成他的错了,陈韫玉简直不想理他。
一旁凌雁迟见他坐到绘着红漆的金蟠螭楠木椅上不动了,便迈着小步子凑到他跟前,还故意挤了挤他,歪着头道:“生气啦?”
陈韫玉屁股一歪,换了个椅子,凌雁迟正好霸占他刚才的座位,双手搁在桌上道:“真生气啦?”
“我没有!”陈韫玉嘴硬扭头看着外头不理他。
“好啦,好啦,我不闹你啦,真的。”说完他就起身给人按起了肩膀。
外头yá-ng光正好,火红的石榴花开的正艳,从雕窗看过去就像被染过似的,殿宇翘角飞檐依旧,只是没有那桃花了,一样是顶好的华贵,可毕竟不是辽东。
凌雁迟看着看着,觉得他神色有异,轻声问他:“是不是想家了?”
陈韫玉没有回答他,而是说:“从前离家也没有这种感觉,怎么一来京城反倒这样了,想当初去应天也没这样。”
凌雁迟认真思索了下道:“一来陈念不在,二来,此次上京你也不是来玩的,心里压的事多了,身边也没个亲近之人,难免思亲。”
陈韫玉很想问他,你不是我的朋友吗,如何能算没有亲近之人呢?
他想了想,终究没有问出口。
突然凌雁迟的手臂却勾住他的脖子,笑盈盈的望着他道:“放心,放心,有我在呢,没什么事是我解决不了的,等办完事我们一起回广宁。”
“回去以后你想过去哪么?”
问完后陈韫玉就后悔了,非要多嘴这一句干什么!
“啧啧,就想轰我走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忙解释道。
凌雁迟掩嘴笑,小傻子真好骗,于是道:“开玩笑的,暂时还没想好去哪,我又没有个家,哪里都可以当家,到时候看心情吧……”
“哦……”
第27章 心如朗月
二人这次既不用卧底,也不需查探什么,自然是分房间睡,均是一夜无梦,一身疲乏尽数褪去。
这天是十七,次r.ì就是皇帝寿辰,晚上会有晚宴,原本陈韫玉想的就是带凌雁迟四处走走就算完,结果清和一大早就闹过来,底下丫鬟红着脸在他俩门上拍个不停。
“世子,郡主有……”
“要事,要事,就说我有要事找他!”
“世子,郡主有要事……要事需同二位商议……”
陈韫玉一阵头痛,他就知道r.ì子没这么舒坦,索x_ing他一贯也不怎么贪睡,门倏地就打开了。
“文萱,你又在这里哗闹,就不怕姑父责罚你么?”
“怕?你也太小瞧我了,我早打听过了,爹爹今r.ì早早的就去宫里当差了,娘也说要去宫里走一趟,毕竟皇帝舅舅寿辰可不是小事。所以没有人管我啦,走呀!走呀!我带你们去个好玩的地方!”
这时凌雁迟也穿戴整齐出来了,今r.ì他穿的是一身黛蓝色的粗袍,也没戴冠,仍是一根灰色绦带束发——那缺了一半的头发一时半会是长不齐了,脚底一双同色云纹鞋,腰间一个翠色荷包,手握一把浅金折扇,穿着虽素却仍旧耀眼,倒像是哪家的翩翩公子来体验人生了。
陈韫玉上前一步疑惑道:“为何做这身打扮?”
凌雁迟展开袖子看了看自己,满意道:“京城不比别处,我得低调点,让人一看就知道我只是个小人物,小心使得万年船嘛……”
陈韫玉一摇头,这个人干什么事都能万无一失,唯独对自己这张脸没有足够认识,纠结道:“你确定你不抹点泥上去?”
凌雁迟警觉的看着他,身体微微一缩道:“你想对我这个老实人做什么?”
“做什么要这样小心谨慎,有本郡主罩着你们还怕有人来找茬不成!”清和郡主拍着胸脯的样子一点也不像郡主,反而像哪个土匪窝里的当家夫人。
陈韫玉一脸复杂的把她的手放下来,语重心长道:“妹妹啊,我求求你给姑母留点面子吧……”
她当下鄙夷道:“瞧瞧你们这副被四书五经毒害的书呆样,我这叫仗义懂么?走走,去用膳,就等你们了!”说完就一手拉一个,凌雁迟都被这豪放的举动惊呆了,用嘴硬朝陈韫玉比了四个字:女中豪杰。
陈韫玉无奈只笑。
用完膳祁文萱就带着几人去了京城内最大的茶楼,名唤长庆茶楼,此楼很有些气派,入内不凭银子,却凭脸面,任你如何富贵,第一次入内必得其他熟客引荐,再由堂官记录下身份信息,待到月尾由茶楼账房派人去各人府上结清用度。
须知京城达官贵人如过江之鲫,路上随手扯住一位老大爷那有可能就是哪位尚书大人,也是因此,此楼虽是规矩奇葩,可来往的宾客却是络绎不绝,因为大家都想要一个合乎自己身份的谈话地点,要知道,京城这个地方,很多话并不适合在家里说。
这回好了,祁文萱带了两个新保镖,成r.ì里非跟着她的那些虾兵蟹将也被遣了回去,她今r.ì换了身男儿装扮,身量娇小,怎么看怎么像个俊秀少年,到门口时堂官一时没认出来,便看着陈韫玉问道:“不知道诸位可有相熟之人引荐?”
清和郡主手背在背后装模作样咳嗽几声说:“你仔细瞧瞧我……”
堂官果然弯腰细瞄,半晌还是摇头,说:“这位小公子模样清秀,若是小的见过必不会忘,想来该是没有来过小店。”
无意的褒奖威力最大,清和开心一笑,一锭银子就出现在他手心,她背着手昂首阔步走进去,慢悠悠道:“算你会说话,银子赏给你了,今r.ì酒水用度他r.ì记得去长公主府取!”
陈韫玉余光瞥着那堂官站在门口好半天没动,像是楞了一样,他笑了笑便说:“今r.ì你作弄于他,下次他认得你了可就少了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