貔貅不擅长人类之间亲子的相处之道, 本能想要回避, 可真是舍不得这皮囊,便一步一个指令背过身去。王妃将他的外套扯下,换上她新缝制搞得更为轻薄的长袍。几朵俏皮的刺绣小花蹦上貔貅的前襟,活泼得紧。
辛氏让他试过衣服,分毫不差,随即让他坐在床边,自己坐在一边一声不吭垂头替他把换下的外袍叠起。王妃收拾衣服的动作行云流水,一举一动带出满室的温馨从容来。
貔貅多看了这个年近四十的女人一眼,紧紧闭嘴避免多话露馅。他素来冷漠的胸膛里快速划过一个念头:这女人要是知道我不是她儿子,满腔的慈母之情定然是跟流水一样无影无踪……
假冒者将将站起,本以为可以走了,辛氏陡然换了个话题:“班儿,为娘听闻你近来在追求一个上京赶考的廉姓贡士。建昭好些王孙贵子陪你一起起哄,可有此事?”
貔貅:……原来是因为这个上的树……你们滇王府小王爷追男人的画风可真清奇。
他将满脑子吐槽精一个个摁死,谨慎且克制地在怂包班磨唧的调调中认了。同时脑中响起了另一个念头:你要确认了事实,是打算不认你含辛茹苦抚养大的儿子了吗?
这些想法隐秘而压抑,被收藏在貔貅自己的意识中,如同“噗噜噗噜”的泡泡在孤井中冒头。既没有流诸于口,也没有流诸于心被小王爷知道。
正冒着不为人道的泡泡,辛氏毫无预兆对着他后肩来了一下,嗓门不嘹亮但足够醒神:“今天一直板着个臭脸,是因为遭了拒绝?”
辛氏对着一脸懵逼的貔貅又是一掌,几乎能把她儿子的小身板拍飞出去:“就你这大张旗鼓的做法,但凡是个要功名的有志之士,那是断断不能成的。”
想好了要暂时当人,然而还没完全代入角色,正打算看小王爷母子情断的貔貅:……这个当娘的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看戏被打算的冲击感太强,一下子教貔貅疏忽了被人一两巴掌拍肩上的不适感。
“他们读书人,尤其是未出仕的年轻人,最是看中名节,一点污名都不能留。”辛氏对着貔貅的冰箱脸,丝毫不影响她母x_ing光辉,“要是被你纠缠在出仕前沾了以色侍人攀附权贵的恶名,他要被人戳脊梁骨戳到进棺材,过去十年寒窗都要沦为笑谈。”
“你爹虽然只是个闲散异姓王爷,但颇得圣宠,与朝中文官武将都打成一片。你去纠缠一个寒门学子,哪怕是最为普通的来往,也将陷他于不义。”
王妃苦口婆心,“先圣在时,曾有一进士十八入翰林,年少饱学且姿容美,颇得先圣青眼。二甲进士入翰林院中庶吉士一职,来日或可入内阁,成为文官翘楚。那新来的庶吉士年少有此成就,可谓前途无量。先圣爱才,便多番过问那位云翰林的近况。岂料不多时,翰林院皆是风言风语,骂那云翰林以色侍人鲜廉寡耻毫无文人风骨,甚至有翰林对他言行轻薄……文人的嘴代表的可是天下庶民权贵之咽舌,便是先圣之能,也是堵不住也不能堵的。”
王妃生得华美,做死勒脖的动作来自有一番韵味:“那云姓翰林不堪污名加身,不出三年便辞官回乡,一根绳子了断残生。”
貔貅听到小王爷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琢磨着该不该告诉王妃“你儿子是个废物,蹦跶至今毫无进展。廉昀今日路过,对他半竟点印象也无”的喜讯。
——而且你儿子的身体之后一段时间里都归我了,我可以保证他不会去断人青年才俊的仕途。
未等说出口,小王爷喏喏道:“我,我,我不知道他们文人如此看重名声气节这等外物……我是真喜欢他……我就想多跟他说两句话便满足了。我幼时随外祖出游走散路遇沙盗,还是他单枪匹马把我从沙盗手里救回来……我绝无要害他之心……”
十六岁的小王爷说话就和小姑娘一样软绵,还后怕地打着哆儿。要不是x_ing别摆在那里,真让人怀疑是个香香软软的小娘们。
小鬼那么j-ian滑,从娘胎里出来一遭倒是养成了个何不食r_ou_糜的傻样。
貔貅如此想着,也不止知是被王妃缠绵的充满母x_ing的目光所惑,还是听小王爷的动静实在蠢到不忍直视。
他自己得了便宜便有闲心生出一时的善心,想着借人家的身子断人家母子缘分已经过分,还枉自断别人姻缘着实太过缺德。
他稍一犹豫,便自作主张替娘们唧唧的小王爷问上一句:“若以后不再明目张胆纠缠廉昀,只私下来往,可否莫要再阻拦?”
王妃一愣,鲜少见自家除了听话别无所长的儿子这般有主见。她在“儿子”见了鬼的惊诧目光中一记巴掌拍在他后腰上:“我儿有自己的主意最好,记得拿捏分寸,别让廉贡士恨上了你。”
貔貅活像个被牛氓非礼的大姑娘,小炮仗一般蹿起出逃,落花流水十分没有气节。
他跑出老远看那爱动手动脚的剽悍王妃没有追上来,才舒了一口气摊在王府小花园雕刻精美的造景墙上。
新换上的外袍尤带着女x_ing的清浅香气,在阳光下氤氲着悠远芬芳,与春日的花Cao气味和谐地融在一起。喘气间,衣服和r_ou_体共同带来的的热腾腾的人气便裹挟着,席卷了貔貅沉睡百年的困顿灵魂。
貔貅难得感到一阵悠然和惬意,似乎纯为着重见天日所身陷的春日而欣喜。
他动动灵活的腿脚,闲心一起撩拨体内瑟缩的灵魂:“怕什么,小鬼,我总不会吃了你就是……”
——来日我自己的r_ou_体发育,如你早前赌咒许诺的那般“杀人取石”尤未可知。
貔貅体内的小恶魔躁动着盘算两件事:怎么把魂石取回来好重新凝结r_ou_身?
第二件事便是老生长谈:怎么在掌握这具r_ou_身的时间里把鲲鹏老贼干掉?
他深感任务重大,一个头两个大。正当烦恼之际,腹中一阵绞痛抽搐。
貔貅吞天下之灵气,向来只知道饿,还从来不知道吃坏肚子是什么滋味,一时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情急之下只晓得给自己的任务添上一笔:存粮。
毕竟这r_ou_身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以前的臭毛病。况且饥饿是永恒不变的难题,存粮总是不会错的。
他捂着小腹盘算可有赚银子买金银珠宝各种灵植的捷径,直到蹲到在地也不知道当务之急是什么。
他们神兽靠灵气立身,大家的世界里就只存在吃喝,不知道拉撒。就算在人堆里厮混再久,貔貅也不会跟人家到茅厕去。
他以前看鲁珪往茅厕跑,总是面目表情:这个男人怎么天天……不知羞…… y- ín .荡的男人。
他蹲下了,小王爷感同身受地肚子抽疼,又不敢大声说话,向天借胆委屈巴巴地提建议:“我们速去更衣如何?”
更衣:如厕。
这可触及到了貔貅大秀才的知识盲区,他眨巴着无知的双眼:“不是刚更完么?”
小王爷更委屈了:“我肚子好疼,你刚刚还在娘亲面前替我争取,怎么现在又这么坏了!!!!我要更衣,我要如,如厕!”
在书院里尽研究玄学八卦造器水文,就是不好好学诗书的小王爷也有廉耻心,被来历不明忽冷忽热的恶鬼逼着说了粗俗的字眼,给他一个嘤他就能再凑一个化身成嘤嘤怪。
“我要更衣,”小王爷试图挽尊,“更,更衣。”
貔貅一脸懵逼,实力逼着精致的小王爷再粗俗一点:“如厕?怎么如?用什么如?”
第45章 班班
小王爷好说歹说,引着貔貅去五谷轮回之所。两个灵魂在同一个生理反应的威压下瑟瑟发抖。
貔貅眨巴着无知的双眸站在镂刻精美的恭桶前, 难得乖顺地等待小王爷的下一步指令。小王爷深吸一口气, 给自己做了充分的心理建设:“把裤子脱了。”
貔貅:……
“你要对我做什么?”
小王爷:QAQ世上怎会有如此鸠占鹊巢还占得理直气壮的无——耻——之人
“那是我的裤子我的身体……”小王爷声气比窦娥还冤,“你脱的是我的裤子, 别戏弄我了, 快脱了坐好。”
貔貅顶着张n_ai气的少年面庞,表情微妙,实在想不通腹痛和脱裤子有什么联系。哪怕身体是别人的,但由他来做“脱裤子”这个动作……
他也是有权利害羞的……吧……
小王爷羞赧过度, 对方的无动于衷更是加剧他的羞愤。小脾气一上来,少年郎脸一黑完成了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的跨越, 超凶猫咆哮:“快脱了坐好!你没感觉要憋不住了吗!要拉到裤子上了!”
貔貅被这个叽叽喳喳的小王爷烦得要死,应他要求解了裤头端正坐在金雕玉镂的恭桶上。
小王爷满意了,随意感受了一下。半晌之后他感到绝望,欲哭无泪继续指点:“放松,别夹那么紧。”这回语气格外柔和,十分害怕对方提起裤头就走的样子。
半炷香之后,恭房里传来一声夸张的惊呼。又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打开新世界大门的貔貅一脸便秘地冲出更衣室。他脱力般枕胳膊依靠在院子里一棵歪七扭八的矮松树上,活像一个刚刚被糟蹋过的新媳妇。
路过的下人们恪守本分, 低眉顺眼绕开这位小主子, 给他留下发癫的空间。
小王爷让他冷静一会, 到底没能忍住:“你不是人?也不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