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昭高门之间多有些私下里的人情往来关系打点,不好记在账本上,由家主私下里记一笔也算合乎寻常。廉昀并没有露出清高文人对朱门酒r_ou_关系鄙视模样,眉头渐有放松。他一目十行扫过所有名单,到最后一页才有了郁色,偷偷扯散装订线附近纸张的连接处,收走了这最后一页纸。
到最后一本时,掏空的古籍内膛里只有一页纸,上头是男人遒劲锐利的字迹:赋得“士先器识”,得“文”字。
廉昀目光一滞,恍惚间强做自然地再一次回头看自己的小情人。他摸过这行字,心中那个踽踽独行的探索者失去了最后的手杖,倒在了凄风剑雨的戈壁中。
他眼眶泛起浓重的涩意,无声无息地收走了这页纸,嘴角勾起有一个莞尔无害的笑意:“向来听闻师父与鲁府交好,你可不要把我今日骂那Cao包……李翰林的事说与他听。”
小王爷笑话他:“你们都是魏师傅的得意门生,我怎么会跟他说你们不和,白白给他寻不痛快呢?你也忍一忍,不要和师傅顶撞,跑到他面前去告李翰林的状。”
廉昀笑容变得酸涩,可是一梦十七年现今还在甜睡的人是看不出来的。
鲲鹏从头到尾都站在廉昀对面。
他不是要有意放着小王爷不看去看别的男人,更不是对廉昀突然产生什么诡异的兴趣,实在是纠结的心理作祟。小王爷要假设是貔貅吧,那炽热的饱含爱慕之意的视线能把可怜前夫的心都戳穿;要是假设他不是貔貅吧,看着又觉得没滋没味的,完全不想看他傻甜傻甜和貔貅迥然不同的五官与气质。
小王爷喜欢清纯不做作的正经人,鲲却喜欢满口谎言狡黠灵动的妖艳小妖精。
这就注定很受罪了。
感谢他收了貔貅,以一人承担造作小妖精的翻腾劲儿,舍身饲虎,造福众神兽。抖M真是一种相当美好的品质。
他站在廉昀对面,连他最细微的睫毛扇动的弧度都能看清,自然能看透他眼底的异色。老实说他翻第一本书的时候,鲲鹏就很想把本子拿过来仔细看看了。他知道滇王府小王爷的名字,也能猜到写下这些愁绪的人是小王爷的生母。
他对发生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的一切反常行径都格外有兴趣,那可能是貔貅存在的的痕迹。哪怕再怎么稀薄无望,他都愿意追寻。
静静地看着这本他想要的书被搁置在书架上,他心里盘算着晚上要悄悄回来翻安抚自己躁动的心房。然后就看见廉昀拿起第二本,第三本,最后拧着眉头收起了第三本中唯一的一页纸,转身对小王爷露出来时那般无城府的笑意。
鲲见到了一个变脸狂魔。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两个人之间并非铁板一块,至少这位新欢同志,绝对有异心。
有缝隙他就能撬,有异心他就能趁虚而入老树开花又一春。
神兽们曾经顶礼膜拜的大写的“规矩”,由于经受了痛失爱侣的惨痛经历,已经退化成了一个大写的“不规矩”。
不规矩老先生拉下老脸,打算紧跟这位天降的情敌。捉住他有异心的把柄,好借此拆散两人。还没等他实施这可耻的计划,沉溺在桃色中的小王爷突然话锋一转,对着自己的情郎一扫黏糊劲儿,严肃道:“不过我此行能不能和你一起去还未可知。”
廉昀不解。
小王爷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嘀咕求饶:“你不要生气,我这边有只小猫咪在闹脾气,我得哄哄他。要是哄不好他,我出去和你一道,怕是要惦记死他。”
他也不管廉昀满脑门问号,把这个东张西望企图在王府找出一只小猫的男人送出门去。临行叮嘱他和同僚好好相处不要犯文人的高傲臭脾气,这才依依不舍放人离开。
他回身,身后跟着一只阿飘鲲。
鲲鹏一听到“小猫咪”就走不动道!什么趁虚而入之类的卑鄙想法全数都要给“小猫咪”三个字让道。他的寻人雷达在入云庄附近就已经自动开启,只要貔貅一有冒头的迹象,就全力跟进半点不肯走开。
阿飘鲲落在了胖鹌鹑的头顶,背锅侠鹌鹑一无所觉,欢快地朝自己的主人唧唧两声以示欢迎。叽完就被小王爷托着送到了院子里。
胖鸟,就该多去Cao坪上运动,不然,你,还以为,自己是只要煨成一个圆就能掳获人心的小猫吗?
貔貅等廉昀走了才发表自己的意见:“我觉得今天廉昀有点不对。”
“是的他与我对视了好几眼,他以前都是偷瞄的。他一定是迷我迷的不能自拔!”小王爷幸福捂脸,整个人都要开心地昏死过去,“他今天还说了德行的问题,我现在才反应过来,他一定是动了心思,要想法子光明正大公开他与我的关系!”
貔貅自己也说不出廉昀有什么不对,又看人这么高兴,也就暂时不去多嘴。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旁观者,不了解廉昀的脾x_ing。往日为尽量躲开小王爷往廉昀那儿贴过去撒娇,自己也“感同身受”的窘境,他还得修炼快速入睡的本领。哪怕是睡也睡不好,时刻得为自己可能被不争气的家伙召唤出来接管r_ou_身的残酷现实而胆战心惊。
廉昀每次出现都这么尴尬,他都有y-in影了,当然不愿意关注这个男人。
他两就“以后还能不能像这半年一样时常说话”,“嘤嘤嘤你是不是真的要因为一颗老鼠屎避世,将我抛下不管”之类的问题纠缠到晚上,两人都把廉昀的事抛到脑后。小王爷临睡之前还在嘤嘤嘤,听得貔貅脑壳疼,只想一掌拍飞他。
夜半时分,月影透过窗户缝漏进屋中。
不眠不休的阿飘鲲坐在床头,支着手肘对着被窝里的一团小王爷发呆。他呆坐了许久,左右周围无人,便试探着伸出指尖点了点年轻人的鼻尖。
空寂的房间里响起低沉的男声,透露出疲惫与期待混织的情绪:“貔貅,到底是不是你?”
倏然间,沉睡的人豁然张开双眸,晶晶亮的漆黑眼眸直视正上方的一片虚无:“谁?”
第65章 余温
鲲瞬息紧张得不能自已, 心虚感一拥而上占领了这个鬼祟窥伺的老男人。他逃避x_ing质屏声静气, 不作任何回应。
冬日的夜里远没有夏日那么缠绵温情, 所有喜爱鸣叫的蛙虫都离开了他们栖息半夏Cao木水潭, 落叶与冰雪一齐抹去了它们存在的痕迹。
鲲望着眼前的年轻人,又一次描摹了他的面容。试图抹开横亘在他和貔貅这个昙花一现的年轻人中间厚重的积雪, 扫去他们之间腐败的枯叶。
他不自觉伸出手。
对方眯着眼, 一副被惊醒鸟儿还没清醒过来的迷糊样, 豁然伸手, 前后不过一呼吸的时间差距。鲲鹏吓得一错神, 伸出的手紧张兮兮停留在半空中。
不愿现身的人与身份不明的人鬼使神差做同一个动作, 似乎在靠近。只是他们的双手只有一时靠近,片刻后又在空中交错, 愈发远了。鲲鹏一阵失落,仿佛又一次见识了昙花的凋谢。
下一刻,那他没能握住的手却覆在了他面颊上。
“竟然好像真的一样……”年轻人捏了捏手下的软r_ou_, 手一放开, 在老人家脸上印上两个红红的印子。
鲲鹏伤春悲秋的小情绪骤然被碎成齑粉:???
貔貅是被小王爷的梦境唤醒的,小家伙白天在廉昀走后看了堆乱七八糟宫廷虐恋小话本,脑回路清奇代入不知道哪个落魄王爷剧本,晚上梦到鲁家被抄家。一受惊就被貔貅又唤出来了。
是的, 小王爷就是一个做梦都能把自己吓坏的小白兔。
被匆匆拉出来顶缸到的貔貅也迷糊着, 恍惚间听到了老相好的声音。
既然相好过, 又是以为自己迷糊了, 自然便不如白日里基于尊严对自己的表现苛刻要求。反而想起往日好过的情形来, 如蚌儿开壳,露出几分柔软。他甚至一醒来就感受到周围的环境莫名地温情脉脉,不灵不灵冒粉红色小泡泡。
噫,果然是睡迷糊了。
现实中的老东西一定忙着给他的青鸾小情人披麻戴孝呕心断肠,哪里有闲心来这里找麻烦。
貔貅这般想着,单手放肆地从鲲的脸颊lū 到下巴,还掂量猪r_ou_似地掐着他下巴摇了摇。
这举动狎昵又亲密,鲲完全没有要挣脱的意思。他迷惑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既不舍的打断难得的亲昵,又急于确认这种举动的意义。
蠢蠢欲动,但又裹足不前。
貔貅发出一声喟叹,上半身都坐了起来。他看不见鲲鹏,却又在冥冥中仿佛熟知对方的身量。头一歪,准确无误地靠在了男人的颈窝里。
额头抵着他的倚靠,貔貅毫无章法地蹭了蹭,最后定格在一个最契合的颈窝弧度,复又发出绵长的喟叹。
鲲鹏此刻的心情,可以参考被主子蹭了下巴还附送娇滴滴猫叫的两脚兽。
貔貅沉迷于自己的臆想中,他喜欢倚靠着鲲鹏。这个年长又温和的男人在他记忆中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刻痕,哪怕他们的关系匆匆结尾且姿态狼狈,依旧留下了百年生命中最炫丽动人的一抹痕迹。
“好累啊。”貔貅哀哀地喟叹。他从两人最后一次吵架开始,便一直绷着一根弦。他做神兽,树敌颇多。做人,顾虑更多。
不是被饥饿束缚,便是被人类脆弱的血r_ou_限制。
就连这温馨充满人情味的鲁家,追根究底也不是对貔貅在释放善意。他们是以为他是鲁班班,才对他温柔以待,他心知这点,素来有自知之明。
天大地大,他没能再找到一个能让他逍遥无虑的自在之地,只好拿老情人过来凑凑数。
鲲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貔貅。他的貔貅就是这样一只随时随地会由着x_ing子奔过来撒娇的大猫。他再怎么胖墩墩肥嘟嘟是只大猫,骨子里依旧童心未泯,稚气未脱。这只家养大猫撒起疯来完全没有预兆,向来疯疯颠颠随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