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嚓湖坐落在荒原中心,每年****承接四方雪水凝聚成湖,像是大漠中心的一滴蓝眼泪。
何欢站在木质小楼里,开窗望,入眼的便是这样的一汪水,澄澈透明。
黄昏时,何欢没忍住好奇一个人溜达到岸边石头上,面对着澄蓝湖面吹了一会儿风。姚期在他身后溜溜达达得过来,鞋底踩落碎石发出轻微的声音。
何欢回头看了他一眼,果然这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喜欢彰显存在感。
慌神间远处的人就到了眼前,姚期大大咧咧得坐在他旁边,什么都没说,只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
何欢无语,旁边没有一排美女欢呼尖叫真是浪费啊浪费。
姚期仿佛没看到他的嫌弃,坐在一旁无聊地用手指碾碎一个小土块,轻轻扬在风里。举手投足间永远都是那么漫不经心却仿佛手覆万物。他总是这样,吊儿郎当的同时给人一个坚固而强大的侧影。
他几乎是带着一些小确幸一些小期待地看着姚期摆正四肢想要模仿眼前人,但是没有几秒钟,又规规矩矩地把手收了回去。
也许是无聊,也许是忽然想起什么,何欢问:为什么会想着收留我?
“因为……养眼……”说着,姚期真的冲他眨了眨眼睛,这个动作甚至把眉宇间的冷冽都驱赶走了,没有一点监护人的庄重严肃。
何欢撇撇嘴:魏梦姐还在别墅里,这话还是留着回去说吧。
他还记得,别墅里有一个唇红齿白一身素净的姑娘,是过来讨论项目的魏家千金。但魏家又不是没人了需要一个常年养在深闺的大小姐出来谈工作。
姚期还是笑眯眯的样子,却说了一句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的话:兄长婚礼那天,你打扮得像个吉祥物,让人忍不住侧目。那时候你还很矮,我低头看你,毫无预兆得看见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后半句是,那时候就觉得你很特别,起码对我很特别。但姚期没说出口。
他像说了什么越界的东西倏地闭了嘴,何欢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问。
客观意义上来说,其实两个人的长相并不相似。何欢是一张帅气明媚的脸,如果不是心上暗潮汹涌他亮晶晶的双眸便能融三冬雪水。而姚期的面容却是线条分明的,不苟言笑的时候有自动退敌之能。如果不是偶尔犯二的话就是一副标准的领导者面庞。当然他从小到大只在仅有的几个人面前犯过二。
若非童年回忆中那四分痛苦五分孤独成就的相似的面庞,姚期或许永远都不会注意到这个平凡的少年,但那一眼他低头看了,就再也忘不掉。
天色渐渐暗下去的时候江河便扒在门边冲两个远处的人吼了一嗓子:开饭了!
那姿势那气魄就像得了菜市场大妈的真传,两千年前长坂坡上那位也不能及。
姚期站起身来又转身冲何欢伸出手去,却见何欢一个人挣扎着站了起来,然后还若无其事得故意不去看他,没办法,只能心下暗叹:少年心x_ing啊!
暮色四合中,何欢躲在高大的人身后,躲着荒原上凉气肆意的夜风,一步步踏着前面那个人留下的脚印,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想要长久待下去的地方,找到了过去十几年漂泊的归途。
晚饭是清一色的n_ai制品、手擀面和一点清酒。小旅馆的老板娘是一个温善敦厚的人,圆圆的脸上是标志x_ing的高原红,一边用左手抱着两岁的孩子,一边用右手招待他们。
何欢要上前帮忙被笑着赶走了。
她是一个人,一直是一个人,一个人一只手周全四方。虽然有时候会累到仿佛全身骨头都裂了一样但她习惯了,有人帮忙反而不自在。
那是荒原上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夏夜,窗外夜风渐凉窗内暑气难消,灶炉里有牛粪烧裂发出的“噼啪”声,灶台上是锅碗相碰的声音,中年女人围在锅灶前转,怀里的孩子呼吸均匀。
眼睛会发光的少年安静坐在灯下,远方来的客人靠在门边,下意识取了一只烟夹在指尖。还没来得及点燃便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把烟装了回去。
千里之外的戴城,灯火长明的姚家老宅里,老人独自坐在大厅随手翻了翻手边的杂志,忽然觉得这辛苦留下的家业大得让人可怕。他静静地坐了片刻然后打内线电话把自己的老伙计叫过来。
他问,对于自己家女儿莫名其妙跑到一个男人家里,魏家那边什么态度呢?
江志顿了一下,整了整情绪,说,听说老爷子气病了,医生二十四小时候着。
饶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老人碰到儿女的事情也也忍不住愁容立现无声叹气,等了一会儿又问,小期呢?
“二少爷一直将人留在家里,但态度一直不甚明了。听说……”江志本来想说什么,为人助理的自觉x_ing又让他闭了嘴。
沙发上的人抬头看他,问:听说什么?
“……听说二少爷出去旅游了,和小公子一起。”
“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他喜欢在外面晃悠。”老人皱眉,作为上位者的直觉让他恍惚间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也仅仅是一瞬。这么多年淡泊的父子感情让他难以对自己孩子的行为作出判断。
老人顿了顿,吩咐:把他叫回来吧。
这轻飘飘的一句吩咐穿透千里,到了何欢这里便是姚期握着手机皱眉的神情。
何欢把手里的小n_ai猫放下,体察入微地说了一句,有事儿的话我们就回吧,反正有你这么一个大金主在,想旅游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姚期回头看他,哭笑不得道:以后再来你手里牵的就是女朋友,把我一个孤家寡人放在哪里?和江河那个蠢人大眼瞪小眼?
本来神情平静的人因他这句话无端敛了眉郑重其事道:我不会找女朋友。
这忽然认真起来的一句在姚期眼里以为是童年创伤给他造成了心理y-in影。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说:想上哪所高中想好了没?哪所都可以哦!
何欢一滞,问哪所都可以吗?这么说来你是要去请校长喝茶?
姚期挑挑眉,不置可否地感慨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像老母j-i一样不分青红皂白护着一个人,你就感恩戴德吧。等我结婚了你想要这待遇都没有。
第九章
何欢自动忽略了前面的一堆废话,追问:结婚?
姚期走过来亲密异常地把胳膊压在他头顶,推着他往外走,止住了这个话头。
每个人之间能说的话都有下限。
因为来自老宅的那通电话,何欢以为他们会中途折返,但姚期却一句都没提过要回去,一路上溜溜达达地爬山过河然后毫无预兆得到达水Cao丰茂的Cao原。
望着眼前绿油油的一片何欢还有点懵。江河一个人把帐篷从后备箱里拖出来,任劳任怨得去搭,顺便铺好防潮垫并把把睡袋放好。何欢简直大开眼界,发现这世界上就没有江河想不到的事情,除了生孩子仿佛也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到。
他低声感慨了一句:“好全能啊,冒昧问一句你的月薪是……”
江河擦了擦头上的汗,还没来得及嘴角上扬就听见自家老板说:是不是觉得我领导一大帮这么优秀的人很厉害很辛苦?
何欢:“嗯,辛苦,辛苦。”
“我还是戴城历史上最年轻的企业家,很优秀的!”
何欢:“嗯,优秀,优秀。”
面对手握无数人经济命脉的姚三岁,除了哄着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何欢真是越来越体会到江河的难处,心中不自觉生出敬畏来。
姚期对两人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视而不见自顾自得晃悠向旁边的牧民。
莽莽Cao原上,几个精壮的汉子正在给马刷背。姚期自恃主角光环远远地打了一声招呼就走过去了。
有人递给他一袋酒,他笑着摆摆手然后走到马身边,忽然发现他联合几个朋友斥巨资建的跑马场里的汗血宝马看起来还不如眼前这几匹在Cao原上随处可见的。
姚期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以往对这世界的认知产生了偏差,比如:钱和权利好像真的不是万能的。
马儿没闻过香水,更加不了解什么是人影已远犹有余韵的木质男香。只见马儿蠕动了两下嘴唇然后将口水吐了姚期一脸。
姚期脸色瞬间变了,但他又不能和牲畜计较不好当场发作,只能掏出s-hi巾来擦了擦脸,回去找倒霉蛋江河发泄了。
那天是农历七月初一,空中无月。
何欢在一片暑气中睡下,很快入眠。许是帐篷外蟋蟀叫得太卖力,他睡得并不安稳,半小时后又忽地醒来,全身都是冷汗。
他爬起来拉开帐篷,对着夜空呼吸了两口新鲜的空气。与他间隔不到三米的地方就是姚期的帐篷,有一丝幽幽的光透过黑色幔布散发出来,里面的人显然还没睡。
正出神之际,有人偷偷踱过来在他耳边幽幽地说了一句:还没睡啊?
何欢浑身一激灵猛然回头,刚好看见姚期略带揶揄的神色,嘴角明显上扬没有丝毫愧意。
借着帐内漏出来的一点点光,姚期清楚得看到眼前人的脸色变得煞白然后几乎在瞬间又将情绪调整好若无其事地答他:天气太热了。
“男孩子嘛!我懂的。”
何欢:……
姚期咂着嘴迈动两条长腿回自己帐篷,留下一脸黑线的何欢。
本来期待静坐一会儿心静自然凉的何欢被彻底扰乱了心绪,浑身冒着一股邪火。然而始作俑者一点自觉意识都没有,走了没有两分钟又带着垫子回来,掀开帐篷问他:小孩儿,要不要去看星星,这种万里无云的天气Cao原上一年也碰不到几天的。
何欢都要被气笑了,指指外面,说:再不睡就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