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笑了起来,骆文承看得呆了呆,他这才发现这个男人长得挺好看的,不,应该说是英俊逼人。
这样一个人竟然孤零零的,骆文承心中都忍不住为对方惋惜了起来。
男人的笑收敛得很快,不过他看骆文承的目光更为柔和起来:“为什么在这里?你的家人呢?”
骆文承怔怔地摇头:“我没有家人,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男人想了想,从大衣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皮夹子,把里面的卡抽出来然后递给骆文承。
骆文承呆了一下,下意识接过来:“这是……”
男人收回手:“去找个地方住吧,晚上外面不安全。”
说着他就转身离开了,骆文承呆了一会儿如梦初醒,打开皮夹子一看,里面一叠红色大钞,不厚,但也足足有二三十张,他跳了起来,连忙追上去:“先生,请你等一等!”
男人停下来,望着他,那目光和靠得太近而带来的强烈压迫感让骆文承的小心脏有些受不了,隐约还闻到对方身上飘来的气味,像是烟Cao味,又仿佛是Cao木般清冽的香水味,他后退了一步,忙说:“先生实在是太感谢你了,我知道这点钱可能对你不算什么,对我来说却是及时雨,能不能给我一个联系方式,我以后把钱还给你?”
男人淡淡地看着他,目光已经没有刚才的柔和,骆文承心里跳了跳,心知自己让对方不耐烦了,有钱人能为一时心情好而大度施舍,也能因为不高兴分分钟让你倒大霉。
他一凛,连忙笑着说:“我、我的意思是我叫骆文承,我会记住您的好心的,有缘再见我一定报答您,您,您慢走。”
他又后退了两步,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那局促的样子让男人的目光缓了缓,伸出手:“就当我买下你那两颗木雕。”
骆文承呆了一下,看着他,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忙掏出那两颗木雕核桃,装在袋子里,双手奉上:“做得不好,您别嫌弃。”
男人没再说什么,提着那个和他全身风格迥异的纸袋子走开,骆文承手里抓着皮夹,怔怔地看着那人走远,走下天桥,坐进了路边似乎等候已久的一辆车子里,感觉自己跟做梦一样。
“真是个温柔的好人呢。”他喃喃,看着车子开远,眼里满是复杂,心中满怀感激,但随即,他就止不住地雀跃起来。
他有钱了!
十分钟后骆文承坐在一家面馆里,叫了一大碗牛r_ou_面热乎乎地饱餐一顿,然后去附近商场买了一身平价运动服和贴身衣裤,接着订了一家宾馆,冲了个热水澡,换上新衣服,躺在柔软的床铺里满足地叹了口气。
重生至今,他的内心终于在此刻感到一丝平静和欢快,疲惫如水潮一般涌来,看了看床头的皮夹子,他眼里闪过一丝暖意,弯起眼睛笑了笑,然后往被子底下沉了沉,很快便睡过去。
……
骆文承感觉自己漂浮了起来,飘过长长的、洁白的走廊,来到了一间冷冰冰的洁白的房间。
这是哪里啊?
骆文承觉得自己对这里很熟悉,但这份熟悉中掺杂着深深的厌恶,他排斥这里的一切。
他想要离开,但下一刻,他的目光忽然凝住了,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躺在病床上,身上c-h-a着许多管子的人。
那人好瘦好瘦,肋骨一排排凸起,胸口艰难起伏着,每一次呼吸喉咙口都挤出诡异的声响,仿佛下一刻就要喘不上来。
骆文承浑身发寒,那个人是自己啊,是死前那几年在医院里苦苦熬着日子的自己啊!
他不是重生了吗?为什么又回到了这个时刻?
门忽然被推开,一个穿着白衬衫,乌发柔软身材纤细,有着一张精致的娃娃脸的少年走了进来:“呦,还没死啊。”
这人笑起来又甜又软,说出来的话却分外恶毒,他侮辱x_ing地拍了拍床上人的脸颊,眼神邪气又y-in冷:“你命可真硬啊,昨晚心跳都停了,居然还能救回来,还让大哥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你没看到他那样子吧,生怕你就死了,你到底有什么好?”
骆文承攥紧双拳瞪着这人,骆文俊!
床上的“骆文承”也瞪着骆文俊,骆文俊半点不在意那仇恨的眼神,畅意地笑道:“你这就是天生的贱命吧,怎么也弄不死,牢里那三年弄不死你,现在也一样……我真要感谢你,你知道你给我赚了多少钱吗?亨利博士都快高兴疯了,说你是他见过的最木奉的试验品。”
“哦,对了,你这次用的药是他的新作,能够稳稳地吊住你的命,同时却让你无时无刻不处在剧痛之中,你动不了,说不出话,感觉却会放大十几倍,你还会变得越来越丑陋,全身一点一点烂掉,烂得长出虫来……”
第4章
骆文俊恶毒又低缓地在“骆文承”耳边说,像一条冰冷s-hi黏的毒蛇:“喜欢我送你的死法吗?这是你欠我的,明明我才是他的亲弟弟啊,你只是一个被抱错的杂种,他的眼里却只有你……”
他又轻轻地笑起来,“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你变成一堆烂r_ou_的样子,你说那时候他还会喜欢你吗,恐怕一想起你就会恶心得吃不下东西吧?”
骆文俊越笑越大声,突然一把扯掉床上人的吸氧管,双手掐住他的脖子,这是常见的把戏了,骆文俊三五不时就会来折腾骆文承一会,高兴了来,不高兴了更来,看着他痛苦,骆文俊就觉得幼时漂泊在外受的苦、心里的不平与恨得到了安抚。
床上这个人痛苦,他就感到愉快。
骆文承看着这一幕,目眦欲裂地要冲上去,可是怎么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床上的自己无助地挣扎,在整张脸憋得涨紫。
几乎要死去的瞬间,骆文俊又突然松了手,退开两步,冷笑着甚至是欣赏地看着床上的人剧烈喘息,然后又温柔地替他c-h-a回吸氧管,一边慢条斯理地给手消毒,一边笑着说:“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啊!!!——”骆文承抱住头,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
他以为可以平静面对过去,可是再次看到这一幕,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他发现自己能动了,咆哮着冲上去对骆文俊拳打脚踢,但总是只能从他的身体穿过,最后眼睁睁看着他离开了病房。
两个护工无声无息地进来,整理因为“骆文承”挣扎而弄乱的床铺,替他擦去嘴边的口水,连因为痛苦而肌r_ou_狰狞的脸也硬是给揉开。
骆文承只能看着这一切发生,看着自己那么一天天煎熬着,因为剧痛而流泪流涎,因为面肌瘫痪而做不出痛苦的表情来。
他甚至会双便失禁,浑身终日萦绕着恶臭味,而这臭味中又混杂着腐烂的气味,骆文昊的秘书来过几次,将他满身烂疮的情况如实汇报回去,电话那边似沉默了很久,接着就吩咐要用最好的药,只是他本人再也没来过。
骆文俊来得次数也越来越少,每次来脸上笑容倒是越来越多。
终于最后一天到来了,一群白大褂站在床前,遗憾地宣布了病人的死亡。
骆文承浮在空中,也看到了自己死后的场景。
有人给他擦拭身体,有人给他盖上白布,许多穿着黑西装的人肃容站在病床两边,然后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从外面走进来,他穿得尤其正式,步履沉稳,目光沉郁而悲凉地看着他的遗体。
骆文俊也是一身黑,跟着他进来,扑在床边大哭,喊着二哥二哥。
然后他转身一把抱住男人,哭着说:“大哥,二哥走了!二哥走了!”
骆文承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浮到对面盯着骆文昊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涌动着太多复杂的情绪,然后骆文昊缓缓闭上眼,似乎是沉痛,似乎是疲惫,又似乎是因为终于彻底放下了一个担子而释然。
有人问他要不要最后看死者一眼,他叹了口气,慢慢开口:“阿承一定不想让我看到他现在的模样,就让他以最好的样子留在我的记忆里吧,无论如何,他是骆家人这一点不会变,好好准备丧礼,阿承生前受过太多苦,我要他走得风风光光。”
骆文承的心好像被扎破了一个口子,什么东西从里面呼啦啦地漏出去。
他挣扎一生,最终只换来这么一句话。
最好的样子留在记忆里,走得风风光光……
骆文昊,你所谓的爱护和在意,到了最后也只有这样吗?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个冷冰冰的声音跟他说:“你想要重新开始吗?”
骆文承甚至都不感到吃惊,他麻木地想:重新开始?世上有这么好的事情?
“我刚才拿走了你不要的爱和希望,虽然那是你自己舍弃的,但饱受磨砺还能维持了这么久的爱和希望,非常优质,我很满意,为此我可以让你的人生重新来过。”那个声音冰冷地说。
……
骆文承蓦然睁开了眼。
静瑟黑暗的宾馆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粗重而压抑。
梦到了死前啊。
其实认真说起来也不过是几个小时前的事情。
几个小时前,他在骆家私人医院的病床上死去,几个小时后,他在年轻了十岁的,也更加健康的自己的躯壳里活着。
骆文承无力地倒回去,浑身都是汗,心里长满了Cao一样的荒凉,久久没有动弹。
良久他才从那种情绪里走出来,心里也并没有多少欢喜。
因为他知道自己是活不长的。
那个冰冷的声音告诉他,想要长久地活着,必须继续和他做交易,一年之后他必须再交出一份纯净的爱和希望,否则那让他重生的魔力会消失,他会彻彻底底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