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王如华和张书杰身体都不好,一年到头不少生病,就算不生病,王如华当初生双胞胎耗损太大,现在每天都要吃药,药钱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稍有一个意外,或者谁生一场大病,就能压垮这个家。
再者两个小的越来越大,张旗辉却快五十岁了,还能开几年车?
骆文承算着自己手头的钱,之前赚来的钱现在还剩下三万不到,比赛若能拿奖,冠军也不过是十万,而且他不能保证自己夺冠。
骆文承轻轻吐出一口气,停下了脚步,忽然出声说:“出来吧。”
第59章
周围静悄悄, 骆文承等了一会儿, 说:“还要躲着吗?”
又过了一会儿, 一个人影从暗处走出来:“骆少爷。”
骆文承转头看着对方:“果然是你,周前,你跟了我多久了。”
周前没有回答。
骆文承也不是非要这个答案, 他估计是从他离开海宁开始就跟着了。他并没有特意隐瞒自己的行踪, 该用身份证的地方都用身份证,因为他觉得躲藏没有必要, 有的人想要找自己, 即便处处小心还是会被找到。
不过他原本以为陆崇不会找他的。
他比他以为的, 要更心软一些, 也更念情一些。
骆文承有些出神,又问周前:“我能够顺利地遇到张旗辉, 进入镇一小当老师, 都是你安排的?”
“坐上张旗辉的车真的是巧合,老师那部分是我们安排。”周前抬头问,“您怎么看出来的?”
“你们可能安排得挺好,但学校里的校长老师太不会演戏了。”而且他刚想混到学校里面去,这个机会就出现了, 镇一小从前从来不弄什么兴趣班的, 难道不是太凑巧?
骆文承语气缓和下来:“既然来了, 就再帮我一个忙吧。”
“您说。”
“我想给张家安排一个稳妥的未来,你看能不能帮我弄个教育基金,以后定期资助两个孩子学业, 直到他们大学毕业……不,一直到他们工作后两年好了,不要以我的名义,就让他们觉得是社会热心人士。”骆文承边走边说。
周前记下,这件事很简单:“就这样?”
“其他人我还要想想。”
张家的情况虽难,但也不是难到揭不开锅的地步,主要是健康问题和前途的问题,两个小的有了教育基金的保障,就能卸下这个家庭一个很大的担子。
但比起这个,其实张书杰的问题更严重,他的人生几乎是没有前途可言的,这不仅是经济负担,更造成了很重的精神负担。
骆文承发现张书杰确实颇有绘画天赋,如果能走这条路倒也不错,他每天都会去张家教他,有时候会呆上一个下午,到后来两个小的兴趣班下课也是他给送回去,顺便吃顿晚饭,然后晚上给那三人开小灶。
只有张书杰每天都是系统学习绘画,两个小的画得就杂了,什么卡通人物,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有时候骆文承还会教点数学,有时候是教英语,有时候甚至是教纸盒模型这样的趣味手工,反正小孩拿什么请教他,他就能教什么。
有一次兴致来了,他还拿了根胡萝卜给小孩雕了几个可爱的小动物。
他的雕刻技术是在狱中省着吃省着喝,饿着肚子学来的,不算多好,但也不算差了,不过想到学雕刻的初衷是为了讨好骆开芳,他就不喜欢用这项手艺,结果龙凤胎被他逗得哇哇大叫,瞬间放弃画画迷上了雕刻,搞得他又多了一个教雕刻的工作。
张旗辉觉得太过麻烦他,他就说自己只在这边呆两三个月,又没什么认识的人,每天闲着也是闲着,正好跟他们一家也算有缘,不来他们家消磨时间也是没地方去。
既然接受了陆崇的帮助,骆文承也不再那么赶着赚钱了,溪头镇没什么美景,但也算山清水秀,他天天画点那些房子啊,水啊,桥啊,稻田啊,日子也是悠悠闲闲的。
这一天,他坐在桥头大树下给人画肖像,骆文承常来张家走动,跟附近的人也有几分熟了,今天就有个老爷子挺不好意思地想让他给自己画幅肖像。
骆文承闲着没事就答应了。
龙凤胎突然跑过来,蹲在一旁看了半天,里头的姐姐张雨彤终于说了:“骆老师,你能教我们雕一只小羊吗?”
“为什么要雕小羊?”骆文承问,小羊可不是那么好雕的,这些天他们学的基本是在瓜皮上雕几朵小花几个字这样的,每次见他们那么小的手拿着刻刀,骆文承就觉得挺危险。
“我们想送给大哥,今天大哥生日,他属羊的。”小丫头嫩嫩地说。
骆文承转头看小卖铺里正对着一只鞋子素描的张书杰。
龙凤胎弟弟张雨阳说:“不是哥哥,是大哥。”
骆文承更懵了。
画肖像的老爷子说:“是你们那个大哥吧?”然后对骆文承说,“他们家最上头还有一个老大,听说是很小的时候被人贩子抱走了,哎,也是可怜。”
骆文承呆了下,然后想想,自己确实是属羊,也确实是今天的生日,农历生日。
“你们每年都给你们大哥过生日?”他神情复杂地问。
“嗯!爸爸会买一个很漂亮的小蛋糕,妈妈会做很多好吃的。”弟弟说。
姐姐补充:“我们每个人每年都会给大哥送礼物,都放了一个很大的箱子了,等大哥回来就给他。”
骆文承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对两人说:“你们去拿块橡皮泥来,我教你们雕。”
最后张书杰也放下画板加入进来,骆文承就坐在小卖部前面的大树下,教着三人雕小羊。
张书杰中规中矩地选了个白色的橡皮泥。
张雨阳选了个金色:“金色酷。”
小丫头直接自己调了个彩色的:“彩色好看。”
与其说是雕,其实大半是捏出来的,一下午过去,兢兢业业的三人都做出了一只各具特色的小羊,而骆文承则找了块木头,雕了个木雕羊。
羊是绵羊,浑身胖乎乎的,毛卷卷的,半卧在那里很惬意,毫无烦恼的样子。
"骆老师,这个也是送给大哥的吗?"小丫头星星眼看着这只小绵羊,好可爱啊!再看看自己的,好丑,不过丑得也很可爱。
骆文承看了看这只羊,把它放到小丫头手里:"嗯,送你们大哥的,你帮我带回去吧。"
"老师不来吗?"
"不了,老师有点事,先走了。"骆文承回到住处,这里是和周前碰面后,周前给他安排的住房,比之前那个旅馆强多了。
骆文承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田野,一站就是一个多小时,昏黄的阳光把他的影子越拉越长,一直拉到门口的时候,周前敲门进来:"骆少爷,该吃饭了。"
骆文承没动,过了一会儿才说:"周前,你说我该怎么办?"
周前问:"您问的是要不要和张家相认吗?"
"嗯。"
"我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如果是我,我会相认,张先生明显很挂念您,让他知道您还活着而且好好地活着,对他来说是非常大的安慰,如果担心一起生活不自在,以后就当亲戚走动好了,一年见几次……"周前说,"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
骆文承叹了口气,喃喃道:"如果只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如果您拿不定主意,或者可以问问先生?"
先生啊……
骆文承扶上木质窗台,微微垂眸,夕阳将他的睫毛染上微醺的色彩,让他的脸庞如玉石般莹润细腻。他沉默片刻:"吃饭吧。"
……
入夜后骆文承到底是有些忍不住,出门转了转,不知不觉又来到张家这边,不远处就看到张旗辉端着个点着蜡烛的东西,坐在河畔路灯下,低声自言自语着什么。
悄悄走近,他看清那是个七八寸的小蛋糕,上面就点着一根蜡烛,小巧玲珑,颇为可爱。
而张旗辉也不是自言自语,他在跟一张照片说话。
“秀芳啊,我现在过得很好……”
“就是想咱们儿子了……”
“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你知道吗,我这来了一个美术老师,也就二十二岁,长得可好,人也特别好,一看就是好人家出来的,受过很好的教育,咱们儿子要是能和他一样就好了……”
“在哪都行,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和小杰那样……我是真的怕啊,你不知道我多怕啊……”
“我又养了两个孩子,这么多年都不敢和你细说,你不会生气吧?……你生气也是应该的,我本来也不想再要孩子的,但人年纪大了,看着屋里总空荡荡的,心里也怪难受的……现在、现在就好多了……”
“秀芳哎,你要是听得到,就听我的,别惦记了,过自己的日子去吧,跨过那道坎就好了……”
骆文承默默地退走,明明灭灭的水边,他抬手拂过一棵棵柳树茂密垂落的枝条。
他忽然站定,拿出手机,找到了一个联系人,看了很久很久,终于拨打出去。
那边很快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