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童子这浓重污浊至极的心魔,正是当年他求上准提圣人却被准提圣人沉默拒绝的关键原因。
心魔爆发得无声无息,天魔童子座下黑色的莲台上上扬的莲瓣无风自动,贪婪地吞食着天魔童子周围溢出的心魔气息。坐于天魔童子身侧不远处的其他天魔童子察觉到天魔童子莲台的异动,齐齐睁开眼来,饶有兴致地观望着事态的发展。
就在天魔童子即将沉沦的千钧一发之际,天魔童子身上陡然升起一道墨黑污浊的气息。这道气息不过在天魔童子身上一转,天魔童子身上爆发的心魔顿时被压制了下去,就连他座下的黑色莲台也仿似遭遇重创,无风自动的莲瓣顿时萎顿了下去,软软地垂落在莲台周遭。
天魔童子却丝毫不心痛,他睁开眼来,暗沉暗沉的目光先往周围转了一圈,见盯着他看得津津有味的天魔童子们都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这才垂落目光,定定地望着萎顿到黯淡的黑色莲台。
黑色莲台似乎察觉到了天魔童子的视线,更品味出天魔童子目光里的不善,顿时抖了抖无力的莲瓣,重新笔挺地支立在莲台上。
他座下莲台虽然能被他驾驭使用,但莲台真真正正的主人,是这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无上主宰他化大自在天魔主,不是他。
天魔童子很明白这一点,所以哪怕他对这无时不刻不在觊觎着他要将他吞吃入腹的莲台再如何不耐再如何不快和厌恶,也绝对不能随便出手。
天魔童子狠狠地闭了闭眼睛,垂落在身侧的手紧握了又松开,松开又紧握,几度反复之后,天魔童子再度睁开眼来,眼睛里的y-in翳已经全数沉入了眼底。
他不再看座下莲台,身体微微前倾,望落下方的景浩界中,无视此间一切阻隔,望定那两个仍分坐在屋檐左右两侧的净涪和左天行。
景浩界中,原本随意坐在屋檐另一侧悠悠然看着远方夜色的净涪忽然心头一动,也顾不上旁边的左天行,抬起头来,迎上那一道自天外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和能够清楚看见左天行和净涪的天魔童子不同,净涪虽然能不偏不倚的迎上了那一道视线,可他的眼中,除了这一片点缀着寒星的夜空之外,什么都没有。
毫无疑问,在这一场目光对峙中,净涪处于绝对的下风。可即便如此,净涪也仍旧一动不动地直视那一道视线,不后退不避让。
左天行察觉到净涪的状况有异,往口中猛灌烈酒的动作一顿。他随手将酒罐往旁边一放,看也不看净涪,却也直直地抬头,望入上方寒凉漆黑的夜幕。
寒夜里,天空显得格外的高远。然而左天行仍是一动不动地直直望入天空,他隐隐有感,这一日,不对,是这一夜,一直令他摸不清头脑的当年真相将在他面前掀开一角,让他能够窥见其中的一鳞半爪。
当年皇甫成不过寻到了突破的契机,行将突破,却在突破的边缘突然自爆……
作为统领整个道门的剑君,左天行确实不希望天圣魔君皇甫成突破,修为进入下一层次,但他也绝对不会希望见到皇甫成随随便便的就在万千百姓聚居之地自爆。
天圣魔君皇甫成何等修为?本就在突破边缘的他自爆,哪儿是想要自己死?分明就是要拖着方圆万万里的百姓生灵为他陪葬!
哪怕是万万年之后,他自爆的地方也必定会是寸Cao不生的无边荒漠。
如此严峻的后果先不必说,但就天圣魔君皇甫成自己而言,前一刻都还在突破修为,下一刻却要自爆?谁能相信这里头没有蹊跷?
哪怕是重生之后,左天行仍然不时会想起当日皇甫成自爆的时候留给他的最后两个字。
“快跑……”
所以,皇甫成当日自爆绝对不是有所预谋,而是事发突然,不得不为之。可是问题是,这景浩界里,谁能逼得已经成为魔君的皇甫成不得不选择自爆?
左天行很确定他自己不能,也想不到谁能。
再有,哪怕左天行知道自己自来气运昌隆雄厚,每每总能遇难呈祥,握紧一线生机,可他万分确认,那会儿皇甫成自爆的时候,他也绝对是十死无生的局面,再如何也不可能有人能够将他从那般艰难的境况中救下来,哪怕是一片残魂,也绝对不可能。
左天行以为自己死定了。
可事实就是,他能够再一次睁开眼睛,看见这一个世界。更为奇怪的是,他回到了过去,成为了尚且年幼的他自己。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但就是因为他知道,所以他才愈加笃定这里面绝对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过。尤其是当他知道,北淮国皇宫里的那个皇甫成已经不是原本的那个皇甫成之后,他更是坚信。
他原本想要自己探查究竟,想以不变应万变,且等着那一个莫名其妙躲过那一场谋算与他一同拜入天剑宗的皇甫成露出更多的蛛丝马迹。却未曾料想,情况变化总不如他料想。
他看得一头雾水之后,却也摸出了净涪的身份。
妙音寺扬名内外的净涪沙弥,才是原本的那个皇甫成。
左天行得到了一部分答案,却也同时生出了更多的疑惑。
净涪天生的残缺,是天意还是人为?他的口不能言,到底是想要掩盖些什么?又到底是谁,造成了今日的这一切?
左天行这会儿已经彻底将杨姝和苏千媚抛之脑后,他直直地望入那一片浩瀚夜空,即便一无所获,也仍旧不退分毫。
在他无比坚定的意念引导下,他头顶无形的气柱于冥冥之地无声地发出一声闷响,响声如同滚雷,颤动整个气运显化之地。
随着一声声的滚雷声震动,左天行双眼隐隐附上一片朦胧虚淡的紫气。
左天行只觉眼前一道紫色闪过,浩瀚深重的夜幕中,他极目张望的方向,隐隐勾勒出一双暗沉黑墨的双眼。
这一双眼睛,比之天空上的那一片夜幕还要暗沉,仿佛吞噬世间一切的光明,独留下那底色一样的墨。
左天行不过看得一眼,但见那双眼睛仿佛一闪,比之方才还要暗沉还要墨黑的黑暗自眼底涌出,无视他们之间所有的间隔,须臾间向他直扑而来。
左天行心中一紧,面上却丝毫不乱。但见他双眼一眨不眨,身边却陡然响起一声悠长清朗的剑吟,眼中更有紫气凝聚而成的剑意喷薄,毫不退让地迎上了那一片黑暗。
喷薄的剑意直c-h-a天际,如同一柄所向披靡的宝剑,凛然无惧地斩向茫茫冥冥的虚空。
天魔童子眼中一沉,单手抬起,自虚空中显化出一个无形无影,诡异桀笑的魔头。
魔头看着那一道劈来的剑意,桀笑两声,合身就扑了上去。
“噗嗤……”
天魔童子沉沉地看着那魔头磨去了那道剑意的锋芒,却也被那一道剑意彻底披散。
视线之中,原本清楚明白的微尘一样的世界如今已被一片四季剑意护住,轻易看不分明。
天魔童子也不强求。
他收回视线,定定地望着那只留下一条细长剑痕的手,一言不发地看着那剑痕缓慢地抹去。
待到他的手掌重新变得完好无损之后,天魔童子才将手掌收入袖中。
到得这会儿,天魔童子已经万分肯定。主角左天行、BOSS净涪,这两个人必是景浩界天道日后与他清算当日因果的主力。至于这两人孰主孰从,天魔童子不确定,可他也不需确定。
天魔童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既然景浩界天道要与他清算因果,那就放马过来,看他与那两人,谁的拳头更硬。
天魔童子想确实是这般想的,但他看过原著,知道原著作者远隔云端对原著主角左天行的偏爱,也清楚知道哪怕屡屡被原著作者远隔云端打压也仍旧只比原著主角稍逊一筹的BOSS潜力有多可怕。心中忌惮的他没法彻底安下心来,是以沉吟半响后,天魔童子闭目盘膝入定半日。
再度睁开眼来的时候,脸色殷红如血的天魔童子手中赫然多出了一片和他一般无二的神魂。
看着手中的这一片神魂,天魔童子唇角一掀,一个微小的笑容浮上面容,看得最为若有似无地注意着他的其他天魔童子们齐齐对视一眼,只觉惊疑不定。
‘现在气息衰落的他到底是真的虚弱还是在谋算着什么?’
‘到底要不要趁机动手?’
‘这是不是一个机会?’
‘又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精心准备的陷阱?’
这些天魔童子左思右想来回考虑千万遍,到底还是没有人动手。
天魔童子心中一个嗤笑,只不理会这些人,自顾自往外张望半日,终于从自己掌控的那些世界里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孕妇。
他眼中喜色一闪即逝,小心而仔细地将这一片神魂送入那个孕妇体内那一个尚在孕育中的胎儿,再打量了好一阵,这才冷了面色,冰寒的目光团团扫过那些天魔童子们,又是冷哼一声,才闭目入神,专心修补他分裂了大半的神魂。
除了那一个还在母胎中沉睡,借助母胎中独有的先天之气补全自身的神魂之外,也就只有天魔童子自己清楚,那一个神魂和此时陷在景浩界的皇甫成不同。
他有着天魔童子所有的记忆。无论是穿越前那短短二十余年的上一辈子,还是穿越后这长达数千年数万年的这一辈子,包括那些美好的、不堪的,所有的记忆,那个神魂都有。
除了天魔童子这一身修为那个神魂没有之外,他和天魔童子一般无二。那个神魂比天魔童子更好的是,他不会有天魔童子的心魔。因为所有的心魔,都被天魔童子缩在了他现如今的这个天魔身里。
他会是干净而纯粹的他。
天魔童子哪怕痛得近乎痉挛,处于定境中的他仍然是笑着的。
哪怕他维持现如今修为层次也是艰难,哪怕他日后再无修为精进的可能,付出这般代价的天魔童子仍然觉得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