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真僧人听着上首这一位禅师的说经,依旧沉默无话,但心底却还在惦念着还在突破中的净涪。
净涪境界突破的速度太快了,哪怕算上他前一世的千年修行,这速度也仍旧太快了……
佛修不比魔修和道修,讲究吞吐天地灵气,讲究参悟天道,佛修从来追寻的是心境。
作为天圣魔君皇甫成,他的心x_ing修为毋庸置疑,但作为佛门的净涪,在佛门和魔门修行存在差异的情况下,他的修行速度迅猛如斯,实在是一件意外又不意外的事情。
恒真僧人在心底拧着眉头想了许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佛门和魔门到底是不一样的,净涪沙弥他修行速度确实惊人,但凡事有利就有弊,他的修行精进依仗了他的前世,他的前世也必将制约着他的此世。
恒真僧人几乎可以肯定,净涪的修行存在的隐患。
他作为皇甫成的时候,行走在魔道,体悟人x_ing魔意,掌控人心,肆意唯我,为所欲为,鲜有在意旁人的想法。而当他作为净涪的时候,在佛门修持,领悟慈悲佛意。
以人心追求佛心,以我意追寻慈悲,以唯我寻求普度,净涪要走的路本就艰难。他或许能够体悟到诸般妙理,但从来知易行难。
知道得再多,体悟得再多,想要落实到自己的行动,却很难。
他以皇甫成的x_ing格、行事手段活了千多年,想要通过短短的数十数百年的时间就将他的种种手段x_ing格扭转过来,未免想得太好。
真当……他自己是从一张白纸开始吗?
需知,十住之后……
可是十行!
恒真僧人想到这里,心底却生不出一丝笑意。
作为修行存在隐患的代表之一,恒真僧人也真的不能去笑话净涪。否则,他自己也是一个笑话。
恒真僧人在心底微微摇头,将净涪的事情从心底放下,专心去听上方的那一位禅师的说经。
恒真僧人的想法,净涪不知,他也从来没将旁人的这些想法放在心头。
他的修行到底有没有出现疏漏,有没有出现瑕疵,作为本人的净涪自己最清楚。更何况,隐患的判定到底是什么,除了净涪自己之外,没有人能够肯定。
由众人行走践踏造就的小径叫路,可唯有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痕迹,才叫道。
净涪从来就知道自己的道是什么,也从来都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而旁的,都不需要在意。
他心中念头安定,自始至终未有摇摆,未有彷徨,定中慧光普照,更有福德瑞光洒落,涤荡大千。
识海之中,魔身未曾显化身形,却远远地从无边暗土世界中向这边投注目光。
他未曾看向盘坐在识海中央闭目定神的净涪本尊,而是定定地望着端坐在那一片金光里的佛身。
佛身这会儿也不在意魔身的目光。
他同样盘坐虚空,脑后悬着一圈光轮,光轮外侧,有福德紫气隐隐呼应那洒落的福德瑞光。
净涪佛身面含笑意,双手结印持在胸前,胸中涌现曾经被佛身拿来试探净涪本尊的无量慈悲心念。
无量慈悲心念汹涌似海,而海的上方,一片青天始终高悬。
但见虚空中佛光震荡,又有洪钟敲响,整个识海陡然一颤,然后才稳稳地停了下来。
十住第三,修行住。
红尘欲念无尽,因果迷障重生,唯有安住于修行,安心修持,勤修戒定慧,方能息灭贪嗔痴,才能了度众生,修六度万行。
佛身心中明悟。
他没有睁眼去看魔身,也同样没抬头去看本尊,而是稳稳坐定在金色佛光之中,双手合十,无声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这一声佛唱虽然无声,但却自然而言地映照在方圆百里内的生灵心中,重重地在他们耳边回响,引动众生向佛慈悲心念。
净怀、净古两位沙弥听着耳边的佛唱声,心有灵犀地向着净涪的方向合十一拜,齐齐唱道:“南无阿弥陀佛。”
方圆百里之内,不管是天静寺中的诸位禅师比丘沙弥,还是天静寺外那些生活在附近的百姓生灵,无论他们心中原本何种想法,在这时这刻,都齐齐向着净涪的方向合十一拜,齐声唱道:“南无阿弥陀佛。”
天静寺后山塔林里,那一道中央的佛光微微摇曳,然后又悄无声息地平息下来,不曾惊动天静寺中的任何人。
佛唱声中,净涪出了定境。
他睁开眼睛,见此情状,双手合十,于十方弯身而拜,向着众人回礼。
待到净涪还过礼后,他便站直了腰,抬起脚步沿着石阶往上,向着净怀、净古两人行去。
还坐在诸位禅师长老前方的恒真僧人忍不住回头看了净涪一眼,微微拧起了眉头。
他目光前方的那一位禅师颇有些局促,他看了看恒真僧人,坐了好一会儿,等到上方说法的那位禅师讲完回座后,他才向着恒真僧人合十一礼,带着些许忐忑地问道:“……师祖?”
恒真僧人恍然回神,他向着那位禅师摇了摇头,才又转过头去。
回过头去的那一霎那,恒真僧人忍不住在心底问了自己一句:净涪的修行,真的会和他一样,出现瑕疵疏漏吗?
真的会吗?
就连恒真僧人自己,这会儿也没有了答案。
那位禅师看着恒真僧人的后背,虽然心头的忐忑已经散了个干净,但他还是觉得有些莫名。
真的没有问题吗?
第235章
净涪和净怀、净古三人沿着长长的石阶一路往上,才刚刚到达山门,旁边就迎上来一位沙弥。
净涪认得他,他也是清恒上师的弟子之一,算是净涪的师兄。
见到他走近,净涪站定,当先就向那沙弥合十弯腰一礼。
净怀、净古见状,也是心领神会地合十行礼,口道:“妙音寺净怀/净古见过师弟。”
那沙弥看见三人,面上本就带了三分笑意,行得近来之后,本也打算行礼自我介绍的。见状,他更是双手合十弯腰回礼道:“天静寺净和见过两位师兄,见过净涪师弟。”
两厢见礼之后,净和边请三位沙弥入内,边道:“这次授戒由我来接待三位,请随我来。”
净涪自然落后一步,跟在三人身后。
净和边和净怀、净古两人带笑闲聊,边还分神注意着净涪的情况,忙得面面俱到。
净和领着净怀、净古两人往寺里走,转过门门户户,终于领着三人走到了一座小禅院。
这座禅院离净涪曾经住过的小禅院不远,虽然位置、布置等等都比不得当年清笃、清显两位禅师暂住的禅院,但也只是有着一定的差距,并不太明显。
净和领着三人推开院门走了进去,陪着他们三人在这院子里大致转了一圈,边走边与净怀、净古两人道:“净怀师兄、净古师兄,你们看这处院子如何?”
一行人算是大致查看过这禅院的情况,便就转入了正堂,在正堂里分座而坐。
净怀、净古两人也仅仅是随意地往院子里扫了两眼,并未太过留心。
其实也是,天下寺庙本就没有太大区别。作为寺庙里众僧居住的禅院云房,自也没有脱出这个标准。
他们两人齐齐双手合十谢过净和。
“很不错,有劳师弟费心了。”
净和也是回礼,然后便抬了头去看净涪,笑着道:“净涪师弟,你自己的禅院,应该是还记得的吧?”
他顿了顿,冲着净涪促狭地挤了挤眉头,“如果不记得的话,师兄我也是可以带着你走这一遭的哦……”
净涪笑着点了点头,又摆了摆手。
净和脸上笑意更浓,却也不再打趣净涪,而是转过头来正色地看着净怀和净古两人,问道:“就我所知,这次妙音寺来参加受戒的师兄弟共有四位,除了诸位师兄弟外,该是还有一个净苏师兄……”
听到这里,净怀、净古和净涪三人的面色也是一沉。
净怀毕竟最为年长,他当即接话道:“是的,与我们一同出发的,还有一位净苏师弟。只是他在道上……”
净和安静地听着净怀将净苏的事情简单地交代了个前后,才开口问道:“那么,净苏师兄他还会参加这一次的受戒么?”
净怀沉默了片刻,声音微微下压:“净苏师弟离开之前也并未留下一个确定的答案,我们……我们也是不知。”
净和点了点头,他微不可察地看了站在一侧低垂眼睑沉默的净涪一眼,语出真诚:“三位师兄弟也知,受戒仪式非同寻常,诸般事宜都要在受戒仪式开始之前严肃谨慎安排妥当,不可轻忽。如果……如果到得受戒仪式准备结束之前,净苏师兄还是没能赶过来的话,他……怕就要等下一次的受戒了……”
净和说的,净怀、净古和净涪也确实清楚。
他们沉默着点了点头。
这一次的受戒仪式正式日子很早就已经确定下来了,他们知道,净苏也知道,就是六月初五。
但今日已经是五月二十一,距离六月初五都不足半月,那离受戒仪式准备妥当的日子又能多到哪里去?
而净苏当日离开到今日,恰恰半个月。也就是说,净苏的老母亲,也就是在今日寿终。
净怀看了一眼净涪,净涪也恰恰在此时抬起眼睛来看向净怀。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中的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