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启吻了他后,便站起身来,
“衣裳已然穿好,用过早饭后,令狐大人先将汤药喝了,你还有些低烧。”
“不,不想喝药。”
青阳被霍启这一来一往得动作弄得满脸绯红,口说着反驳着霍启的话,却还是乖乖的起床。下脚的一瞬,乏力感突然袭来,幸而霍启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他,这一来便叫二人形成依偎姿势,其间亲昵显露无疑,不巧此时帘外郎中已经开好药,掀帘进来,一见二人姿势,急忙捂住眼睛,口中喃喃,
“非礼勿视,是鄙人莽撞了。”
没想到竟还有外人在场,青阳连忙推开霍启自己站好,瞧见洛青阳慌慌张张的样子,霍启嘴边勾起一丝难得的笑意。
二人用过了早饭,洛青阳的汤药也备好,等药冷却的间隙,二人也针对如今荆州局势说了自己的看法,洛青阳将自己在江夏这些天的见闻一一不落的说同霍启说了,霍启听完剑眉却隐隐皱起。
他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了。
荆州的局势,江夏府的动静皆不寻常,最意外的,一向赏罚分明的洛天成竟对赵釉私瞒瘟疫一事无所作为。这荆州,这江夏府,明明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可直觉告诉霍启,脚下所踏的这块土地,很奇怪,叫他心里难安。
“药汤要洒了,霍郎,你可是有什么心事?”看霍启一脸忧心模样,手里握着的汤药竟已洒出小半,洛青阳不得不出言提醒。
“无事,药凉了,阳儿喝了吧。”
一听要喝药,洛青阳下意识就要排斥,但身体的无力感却让他不敢不乖乖喝药,汤药苦涩的味道让他几乎作呕,吞下最后一口,熟悉的甜味也入了他的嘴。
霍启对督促洛青阳喝药这事已经驾轻就熟,备上蜜饯早就成了他下意识的习惯。
好容易从汤药的苦味中缓过来,霍启却又开始问他江夏流民的安置状况,青阳一一答了,还毫不吝啬的将英寒夸赞了一番。
“英大人年纪不大,官龄却不小,难得为人磊落如松针落雪,流民安置多亏他的帮忙。”
“英寒本是江夏二把手,朝廷设置同知一职,无非是想限制地方长官一人独大,赵釉只是个傀儡,没想到陈玄文手段高明到,在你和张信来之来竟英寒完全架空。”
霍启的疑问洛青阳自然也注意到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莫不是因为英寒出身寒门,在江夏独木难挡,掌不了权不足为奇,倒是陈玄文对流民处置前后态度大不相同,起初不让我对流民的安置干涉一丝一毫,后来却又为我大开方便之门。”
霍启点点头,正欲说些什么,张信却到了门外,他二人也不得不前去亲自安排事宜,起身的刹那,一块木板忽然自霍启腰间落下,啪嗒一声,紧随其后的洛青阳俯身捡起,霍启转身欲接,却见洛青阳盯着木牌若有所思。
“怎么了?”
洛青阳食指挠了挠自己的下巴,不确定道,
“这块木牌,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第89章
“阳儿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木牌?”
“具体什么地方我却是不记得,印象里恍若就是近日所见。”
听完洛青阳的话,霍启先是神色凝重,转而却勾唇一笑,自青阳手中接过木牌,拇指细细摩挲木牌上凹陷进去的新月图形,喃喃自语,
“这江夏府里的水当真深不可测,不过有些事情却也逐渐明朗。”
听他这似谜一般的言语,洛青阳心下不解,好奇道,
“霍郎可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不曾,只是有些缥缈猜测罢了。”霍启见洛青阳有刨根问底的趋势,遂转移话题道,
“从前阳儿只在床笫间唤我霍郎,却不想现在无人的白日也能如此唤我。”霍启微微俯下身,唇边含着笑意碰了碰青阳薄薄的耳垂,眼见着它慢慢变红才慢悠悠道,
“寤寐思服,终得尝矣。”
张信见二人终于从房内出来,立即上前报告了重建难民棚的安排,安置流民一事至今都是洛青阳亲力亲为,他心下不放心,定要自己亲自去查看,霍启阻止不了他,只得叮嘱其务必注意安全。
待洛青阳出去后,方才一直站着的张信却突然屈膝单跪在地,抱拳请罪,
“张信有负将军嘱托。”
霍启竟也未劝其起身,反而转身寻椅坐下,眸子睨着单膝跪地的张信,淡淡道,“说说你如何负了我的嘱托。”
张信将头放得很低,一字一句数落着自己的‘罪状,’
“南阳一别,将军将世子托付与我,要属下事事关心,处处留意,然今见世子,世子比之往昔,瘦削不少,且世子在难民一事上颇费神思,常有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的情况,此其一也。江夏势力纷杂,鱼龙交汇,欲乱人眼,此前将军吩咐属下查清江夏诡谲迷局,属下虽多方打听,无奈对方将尾巴藏得极好,竟无大的收获,此负将军嘱托之二也。此其二项,足见属下之无能,还请将军定罪。”
霍启沉默片刻,而后缓道,
“起来吧,”
他面上神色虽未有大变,眼中眸光却风烛明灭,
“江夏迷局,我自当亲自查探一番。我虽刚至江夏,但也明了赵釉不过一个傀儡,真正掌着荆州权档的是文书陈玄文,此人心思深沉,却又不显山露水,是个厉害人物,但他越是厉害就越说明此人的身份不简单,”
霍启将月牙形木牌拿出与张信看,又将木牌的来处说明,张信接过仔细观摩一番,道,
“木牌无字无落款,唯一新月图案,在属下的记忆中,无论江湖门派,亦或庙堂府邸皆无以此为通传凭证的。”
“不错,这东西虽然神秘,我也一直在派人追查,奈何依旧无所收获,谁知机缘之下,却叫青阳看到了。阳儿虽不记得究竟在何时何地于何人处见过,但总归将范围缩小到了江夏,江夏的势力就那么几股,我想,只需略施小计就能探出这木牌究竟与何人有干系。”
霍启遂将心中谋划俯首说与张信听,张信听了只道遵命行事。
他二人商议完事后,张信又问霍启接下来的安排,昨日回城他从江夏府探听得知,霍启正在大规模的调用府库中的粮Cao,说是运往荆西之地,只是调用粮Cao一事地方官不能擅自做主,还需得到朝廷许可,故而现在动静还不大,赵釉与陈玄文也未下令批准调动粮Cao,洛青阳一夜未回城,自然也无从知道这些消息。
“陈玄文都已经告诉你了?”调用粮Cao的消息本是霍启有意压下,但没想到张信只回了次城,就已经有了耳闻。
“非是陈玄文告诉属下的,属下查账时,发现粮Cao一项之后有即将调用的批注,一看目的地是红巾匪的老巢西荆之地,所以才猜测将军在征调粮Cao。”
“不错,”霍启也未打算瞒他,承认道,“不出三日朝廷的命令便会下来,到时候我会率兵西向征伐,若想荆州战事平息,非剿灭红巾匪巢x_u_e不得。”
“征调粮Cao,加上三军整顿的时日,前后最多六七日,也就是说将军您六七日之后又要离开江夏?”
霍启点了点头。
“那世子和属下……”
“你与青阳就留在江夏府,荆州乱局,兵灾是表,流民是里,如果流散的乱民得不到妥善安置,动乱永难止息,所以你和阳儿需要留下处理流民事宜。”
话虽如此,但张信仍不免担忧,
“安置流民,分发汤药之事近日一直是世子在cao办,可赵猷毕竟是江夏太守,世子与属下不过见势便宜行事,陈玄文比不会将处置之权久假于我等,何况还有极明事理的英大人,难民安置并非非吾等不可。倒是将军方才同世子见面,如今驻留不过几日又要西行,只怕世子不会同意您独自一人前去西荆。”
“我如何不知他的脾气,所以才压下消息,故意瞒着他。西荆之地,崇山峻岭,关隘险滩,不胜枚举,加之民风剽悍,匪气颇重,路途凶险,危机四伏,阳儿身单体薄,我若在战中无力护在他左右,只能叫他身处险境。若是如此,我倒愿意忍受分离之苦。”
“将军,红巾匪人凶悍,茹毛饮血,蛮如兽类,世子自然可以留在江夏,但请允许属下跟随您前往……”
“不必,你必须留在阳儿身边,有你在,我才能放心离开。”
“将军……”
“劝阻的话不必再说,西征一事你暂且替我瞒下,待到合适的时机,我自然会亲自同世子解释。”
见霍启心意已决,张信心中虽有异议,却也不得不领命。
第90章
霍启张信二人商议完事情后,一同前去查看Cao棚的重建进度。
都说流民聚集之地,秩序定不会井然,群集斗殴,争夺抢烧,无恶不作,无奇不有,但归根结底不过是他们的基本生存得不到保障,一切作为只为几斗米糊口而已。穷困,才是暴民滋生的根源。
洛青阳自幼被护得周全,难见人间疾苦,总以为这天下就像词作中描绘那般,“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以往习古书,遇见何不食r_ou_糜这一典故,他少时不懂为何先生会对晋惠帝破口大骂,而今自己亲眼见过后,方才真正明白,居上位者不知其下之苦,如完人闭目掩耳,终归灭亡。
烽火遍地,强寇四起,僧多r_ou_少,所以这些人才会用暴力争抢,要想这些流民安分,官府就必须满足他们的生存需求。对这一点深信不疑的洛青阳,自答应霍启要尽力安置流民后,在江夏府与难民一事事必躬亲,怕的就是赵猷陈玄文在发放给流民的吃食用度上克扣,也害怕救济粮在吏员间流转时被上下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