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阳还想问他是什么事情,脑子里话语才连成句子,却不抵倦意袭来,只答出个“嗯”字便睡了过去。
下午一觉醒来,果不见霍启身影,洛青阳知霍启必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自然会乖乖等他做完回来。
且说霍启这边,洛青阳睡着后,霍启便吩咐守在门外的士兵,一个时辰内不许人打扰洛青阳,之后他又亲自安排了下午的修造计划,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后,趁着众人不注意,行到河流上游地段。
潺潺溪流,碎石漫布,其间却有一匹高壮大马于河边饮水,听见脚步声,马儿抬头打了个嚏,仔细一看,此马正是霍启的坐骑——青駹。
待太阳落山后,霍启翻身上马,一人一骑,抄着原本就勘察好的小径一路飞奔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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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文处理完了府上的事情,知会过赵釉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宅邸,用过晚饭后,他一路径直走向书房,命人备好笔墨后,遣散了所有下人,只独留自己一人在房中。
夜色正浓,陈玄文提笔的姿势已经握了一些时候,却还迟迟没有下笔,只因他不知从何说起,更不知该不该将自己的疑惑和不解纷纷写进信里,他的书案上堆放着许多书籍,其中不乏许多孤本,书大多都有翻阅过的痕迹,可见陈玄文是个极爱读书之人,青玉臂搁旁立着个铜羊首青铜灯盏,灯火在灯盏里燃烧,烟尘则顺着羊首的角被吸纳消失。灯盏的旁边还燃着沉香,绕起的云雾缭绕在人工制作的小假山周遭,假山下有水,山水缭绕,云气蒸蔚,自成一景。陈玄文有着所有文人都有的风雅趣味,甚至他对于文人生活的追求远比一人士人苛刻得多。
良久,他终于叹口气,放下手中的笔,纸上滴落的墨迹已干涸,却依旧一字未落。陈玄文看了看灯,又观赏了一会燃香,心里没由来心慌。
这灯盏是真灯盏,前汉的东西,世间难求的奇珍。这香也是上等的香,白奇楠,一克千金。
出身卑贱的陈玄文十年寒窗,求得就是书中的颜如玉和黄金屋,他梦寐以求的富贵生活,文人风雅已经得到,任江夏文书的这些年,他一手握着荆州实权,千金富贵,一呼百应,招手即来,这些终于让他有了满足感,陈玄文一直认为这一切美好能持续到他油尽灯枯的时刻,甚至,他还知道自己可能走得更高,某日就会位极人臣,光耀门楣,一洗他贱籍出身的耻辱,可是最近陈玄文却开始心神不宁起来,第一次有了危机感,一种让他无法掌控的危机感。
洛青阳的身份他早就知道,洛青阳出京之日,京中来信便把安和王府小世子出京一事一字不落的告诉了他,初来之时,陈玄文以为洛青阳不过是个空有皮相的富贵闲人,没想到过了半日就打破了他的看法。洛青阳竟联合张信大张旗鼓的要整顿江夏府的吏治,并接收流民安置问题,甚至还往雍京递去了问罪的折子,幸好有人从中拦了下来,不然荆州的事怕是要提早败露。
主子的大计尚未完成,可他却差点先坏了事。
接下来两日他处处与洛青阳张信二人作对,陈玄文执掌荆州大权多年,没有他的允许,洛青阳和张信只怕寸步难行,就在一切都按陈玄文计划进展时,京中却又有来信,还是主子的亲笔信,主子在信中嘱咐他切不可为难洛青阳,只要不出大篓子,许洛青阳便宜行事,并要他务必护好洛青阳的安全。
刚接到来信的陈玄文十分吃惊,但事后又觉得主子这么吩咐该是自有他的安排,而他只需要照着指示做就行了,接下来洛青阳果然不负期望,将流民安置问题处理得很好,荆州州县自然唯江夏府马首是瞻,也纷纷开始治理难民问题,控遏瘟疫的蔓延,加上霍启襄阳一战大捷,荆州局势似乎瞬间稳定下来。
然越是稳定陈玄文心里越是不安,因为这一切的走势似乎都快得超过了他的预期。
他心里有诸多疑问,比如他想知道主子是否已经安排好京中的一切事宜,是否需要他在荆州乱局上再添上一把火,也想知道对于西荆的钱粮支持是否可以撤下,甚至他还想知道主子为何对洛青阳如此特殊。
沉思之间,陈玄文不觉又重新拿起笔,几笔勾勒下,洛青阳的轮廓竟跃然纸上,陈玄文盯着那画像深深皱眉,低声道,
“美人到是个美人,但自古成大事者,决计不能也不会被美色耽误。”
言必,他提笔写起信来,银钩铁画,不过片刻,书信已成。将信封好后,陈玄文按照往常的习惯秘密吩咐人将其快马送至雍京,一切都处理妥当后,陈玄文正待熄灯休息,窗外却有一黑影一掠而过,来人虽一身淄衣,蒙面黑靴,但陈玄文一眼就捕捉到了他腰间的木牌。
黑影不过停留片刻,后便瞬间飞身离开,陈玄文立即熄灭灯火,追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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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郎中:什么闲云野鹤,我就是一条老辣的咸鱼……
第92章
二人你追我赶,穿过陈宅红棕的回廊,绕过雏花初绽的围篱,最终于一片近山的竹林前停下。
黑衣人一路行进,速度如翼下生风,陈玄文虽未能及时追上,却也能勉强跟住,可见武力值应该不低,他一介文人体态,却还是个深藏不露的武夫,不得不叫人意外。
黑衣人在竹林之下顿了片刻,他将自己的身形隐进苍翠竹树之间,夜风吹来,竹叶摩挲之声吟吟,陈玄文终于稳住身形,悄声的吸了口气,稳定心神,往日主子派来的淄衣客武功虽然也高,但速度却远不及今日前来接洽之人,他拢拢袖子,拱拳,单刀直入道,
“不知主子派阁下来有何吩咐。”
黑衣人发出的声音十分粗砺,低沉得仿佛音色比这夜色更浓,
“主子交代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事情?陈玄文皱了皱眉,却也依旧答道,
“已经停止继续供应钱粮,霍启不日便会出发,一切事情都按计划进行。”
黑衣人未多言,只单单答了个‘嗯’字,殊不知一字便让陈玄文立即生出警惕来,他谨慎地往前走了几步,看清了隐藏在竹叶间的人身形轮廓,这人一直低垂着头,叫陈玄文看不见眸色,陈玄文上下端详了片刻,一双精目微眯,忽然又道,
“夜色浓重,阁下不如随我去前堂坐坐。”
“不了,我还是要事在身……”
话未说完,陈玄文鬼魅身形迅速袭向黑衣人,右手屈下三指,留二指凌厉的直直刺向黑衣人的眼睛,不曾想这人反应也出奇的快,在陈之手指离其毫厘时,迅速侧身躲过攻击。
原来陈玄文口中那个主子派来的人从不会问陈玄文任务完成得如何,因为这些事皆属于机密,陈玄文只会事无巨细的全部写在信中,一开始他心里已经生疑,但让他彻底下杀意的,却是两人后面的对话。
夜色浓重,阁下不如随我去前堂坐坐。
这不过是一句暗语罢了,黑衣人却没能回答上来。
那人虽然躲过了陈玄文第一击,不待他身形稳定,接二连三的杀招已经纷至沓来,然而显然黑衣人的武功要比陈玄文高上不少,他游刃有余的躲避着陈玄文的攻击,不给对方近身的机会,陈玄文自然看出了对方的意图,重心一偏,脚下一转,原本袭向黑衣人心脏如鹰爪一样的五指突然袭向那人面门,他想扯下此人的面罩。黑衣人却也不给他机会,腰腹发力,瞬间后退几丈有余,周遭竹叶因他的碰撞而发出簌簌之音,陈玄文追上前去之时,那人脚尖点叶,早已飞身立于竹林梢头,在一眨眼,便已纵身跃到粉壁墙头之上,消失于月夜之中,闻声而去的家丁也只捕捉到了一人一马绝尘而去的身影。那马步履如飞,如箭似镞,叫家丁不得不放弃引马而追的想法。
再回到陈宅,此时陈玄文宅邸的前堂早已灯火通明,他大怒不止,额角青筋暴露,眼神却有一丝掩藏得极好的慌乱,
“给我查,最近进府的下人都有哪些,一个不留的带到我面前来。”
陈玄文平日都以温润书生示人,极少发脾气,何况这次还是滔天怒意,下人不敢有须臾耽误,即使快要子时,也立即核对搜查起来。
陈玄文立在前堂厅中,双拳紧握垂于两边身侧,他和主子派来的淄衣客次次皆于竹林附近见面,正是如此,最初他才会毫无防备的跟上去,能对他这一行为如此熟悉,说明这人该是他府中之人,竟然有j-ian细混进了他的府中,简直不知好歹。
怒火如炽,眼白被怒气熏得血红,主子大事未成,人臣之位悬而未得,他怎能如此轻敌。
夜空新月如弦钩,陈玄文背后是满堂跳跃的烛火,而门外是越发浓重的黑夜,似要吞食庭院中的银白月光。
黑衣人自从陈府奔出,一路取西向而行,行至一路口,那早有一人等着,那人见黑衣人走来,轻声叫了声,
“将军。”
霍启将面纱扯下,英挺的眉目露出来,
“你那边情况如何?”
“英寒,以及其他的几个江夏高官皆将属下派去的人当做普通刺客。”
“嗯。”霍启又翻身上了马,张信见他又是要走的样子,问出心里的疑问,
“那陈玄文……”
“就是他,陈玄文正与京中某势力暗中勾结。将近子时,未免引起陈玄文怀疑,我必须赶回城外,具体的事,明日再说。”
“是。”张信方才答完,霍启早已一骑绝尘,取了来时的小道间去。这条小路他与张信勘察已久,能比官道快上不少,如此便能在陈玄文派去探查情况的人到达之前,赶回城外难民棚。更何况,子时回去,是他对洛青阳的承诺,如何能不遵守?
果不出霍启所料,他前脚刚达,换完衣服,收拾一番后,后脚就有城里的人以探查难民情况为由查人。不过依旧无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