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北林他家从小就条件挺好的,他爸他妈人也都好,小时候我没少去他家蹭饭,有时候他们一家出去玩也把我带上……你知道我爸摆摊挣的那点钱也舍不得带我出去玩,不过出门几回我都半途而废,最严重的一次直接昏过去人事不省的,把他父母也吓坏了,以后也不敢再带我出门了。
“后来念完高中,人家都考大学去了,我这种情况连省城都去不了,只能在县上的函授站自学,那时候也没什么合适的工作,岳庙正好招临时工,我就去了,一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这么多年小错虽然不断,但大错从来都没有过……”
李阐发现许钟话风跑偏时已经来不及了,果然他接着说:“我虽然本职工作是卖票的,但你一来就让我天天巡逻值夜班,你说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值夜班也就算了,听说明年的合同也不打算和我签了?”
李阐满头问号,“我什么时候说过……”
“不签也算了,”许钟一脸哀怨的打断他,“反正我要是工作没了就回山上去,这人间我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咱们这些朋友之间逢年过节的走动走动就行了……”
李阐:“我不是……”
他话没说出来,两人已经走到周北林身前,就听周北林问:“逢年过节的走哪去?你俩也太慢了,就那么不饿?”
李阐看看许钟,又看看周北林,放弃了刚才的话头,只说:“还真的有些饿了,你们准备吃什么?”
吃饭的地方是周北林推荐的,就在山下的镇子上。
少华山中清涧汇成一条遇仙河,遇仙河流至古官道,前人在河上修了座七眼石桥,由此形成了遇仙镇,遇仙镇上最有名的便是铜瓢烧出来的甜酒酿。
周北林找的馆子正对着石桥,几人围着沉重的方桌坐下,听周北林熟稔的点了饭菜。老板同他如旧友般聊了几句,从柜台那边端着碟卤r_ou_过来。
周北林又要了几个油烧饼,许钟c-h-a了一句,他的那碗酒酿要多放糖,老板应了一声,转而询问李阐,李阐马上表示,自己一点糖都不用了。
主食是扯的极薄的面,盛在粗瓷大海碗里端上来,热气腾腾。许钟脸也是红彤彤的,不知道是吃的热了还是喝酒酿上了头。三人都吃了一身汗,被s-hi气中带着丝丝凉气的河风一吹,油然而生出些愉悦的惬意感。
直到月上中天,三人才从店里结账出来,许钟和周北林因为互怼而抖落出两人十几年间旧事几箩筐,李阐听了个大概,只是感慨他俩感情是真的好,同时难免自我审视一番,得出了个并不明确的结论,随着酒酿的那一点点微醺之气,一笑了之罢了。
回程是刚才没有喝酒酿的周北林开的车,他一路开回自己的小公寓,带许钟去取他的龟。许钟一路都是通红的脸,可见是真的没有酒量,大概是怕被晃吐,全程都紧张的扒在窗口上。李阐低头刷了会手机,和周北林聊了几句。周北林是个新手,显然是有些紧张,李阐时不时要提醒他变灯减速,终于开到周北林家楼下时,所有人显然都长出了一口气。
许钟下车后扑到花坛前努力了一下,没有吐出来,抹了抹嘴跟着周北林往楼上走。
李阐没有上去,在楼下等着许钟带着龟下来。见两人进了单元门,他左右等的无事,见小区里有间便利店,于是锁了车准备去买两瓶水。
他拎着袋子刚从商店里出来,手机就响了,来电人是许钟。李阐接起还没说话,电话那头就传来许钟显然是受了惊吓的颤抖声音。
少风
3)
周北林家楼下的门禁是个摆设,一拉就开,李阐也是冲进楼里才想起来自己并不知道他家在几层,只能又打电话过去。只响了一声那边就接了,换成周北林压低了声音朝他说了一串602。
电梯只有一部,还在15楼,李阐等不及直接跑楼梯上去,短短的一分钟之内他脑子里闪过了好几个念头,等站在602房门口时,才发现房门依然是关着的。
他耐着x_ing子喘着气敲门,猫眼处光线闪了一下,显然有人趴在门上确认是他之后才打开了门锁。
开门的正是许钟,他把门推开一条缝,将李阐放进来,又轻轻的将门关上了。
李阐扫视了一圈,屋子里东西不少,乱七八糟的也看不出有没有被翻乱或者打斗过的痕迹,但看两人的表现来说应该并不是进了贼。他放下了一点心,面带疑问的看向许钟,许钟脸上之前的红色已经悉数褪去,反而有些发白,他目光躲闪的与李阐对视了一眼,马上别开了脸,示意他去看周北林。
周北林站在南边的卫生间门口,整个人站在门外,只探进去一个头,李阐朝他走了两步,周北林突然间把头转回来,脸上是混杂了震惊与好笑的复杂神色。
他见李阐走近,反倒先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才轻手轻脚的从门口退了出来,无声的冲李阐比了个口型,李阐一开始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将卫生间的门推开的大了一些。
门对面的墙上有一扇小小的气窗,窗下安了一个长方形浴缸,浴帘拉了一半,旁边是马桶和洗手台,将不大的空间塞的满满当当,乍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样。李阐看了一圈之后再回头,许钟和周北林双双悄无声息的在他身后站着,这反倒让他吓了一跳,而那两人恍若未觉,一人推着他一条胳膊,让他朝里走。
再朝里迈一步,待李阐终于看清浴缸里躺着的白白胖胖的婴儿时,反应果然和那两个人如出一辙,震惊,难以置信,又加上点迷茫,这到底在搞什么鬼?
许钟一脸无辜的看着他,说:“真的和我没关系,我进来就是这样了。”一旁的周北林马上接道:“难道就和我有关系了?我今天出门的时候这缸里明明……”
李阐突然意识到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了,他转向许钟,问他:“龟呢?”
许钟耸了耸肩,又看向周北林,周北林崩溃道:“我走的时候龟明明就在这缸里的!”
他喊的声音大了点,那个側躺在空荡荡浴缸里的小宝宝猛的一蹬腿,咧开嘴就哭了起来,拔高的n_ai音之后一声比一声哭的响亮,三个人立马手忙脚乱起来,稍微镇定一点的李阐从架子上抽下一条浴巾,小心翼翼的将孩子裹住,奇怪的是,他刚把那孩子抱起来,这从天而降的小鬼遍止住了哭,闭着眼睛依旧睡了过去。
许钟和周北林让开了门口的路,看着李阐仿佛像捧着个定时炸弹一样把孩子从卫生间抱出来,站在客厅中犹豫了几秒,周北林抢了一步,将沙发上乱扔的衣服和书都推到了一边,总算整理出一块能坐人的地方。
看着沙发上熟睡的孩子,三个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许钟才开口说:“会不会是你妈今天来了?然后……”周北林眼皮抬起来扫了他一眼,根本懒得理他。许钟自己也觉得不可能,怏怏的闭上了嘴,尤有些不甘心,过了一会又说:“那小虫也不能就这么不见了……”
周北林说:“你不是许半仙吗?这孩子什么来头你看不出来?”
李阐看着许钟欲言又止的样子,突然明白了。他不是看不出来,他是看出来了,但是不敢相信。
于是他试探着低声问了一句:“这孩子就是你的龟?对不对?”
许钟惨白的脸上又泛出些血色,他避开了李阐的目光,定定的看着沙发上的孩子,过了一会,缓缓点了点头,说:“第一眼看到他我就觉得是,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周北林鼻子里笑了一声,说:“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说你是他爹我都信。”
这话一出,许钟的脸又白了,周北林奇道:“你还真是他爹?”
这下连李阐都猛的转过去看向许钟,许钟顿时恼了,怒道:“什么爹不爹的!我说不可能是因为……你先不要笑了!”
周北林捂着嘴表示自己努力不笑,让他接着说。
许钟的表情有些惆怅,他看了看天花板,又看了看那孩子,轻声说:“我有时候会做过一个梦……”
两人都盯着他,许钟说:“梦里面是有这样一个孩子的,但是他一会是个孩子,一会又是个少年,模样上看倒是差不多……”
周北林c-h-a了一句:“会不会是你上辈子的儿子?”他眼睛转了转,一拍大腿,说:“我知道了!肯定是这样,你上辈子呢也是道士,修炼成仙之后点化了一只乌龟,后来你不知道为什么死了,投胎转世,这只龟就一直陪着你,现在这只龟也修炼成人形了,就是他了。”他指了指沙发上的小孩,问李阐,“我推理的有没有道理?”
李阐从刚才的震惊中刚刚缓过来,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把,使劲闭上眼睛后再睁开,眼前的一切都还是老样子。
凌乱的房间,面前的许钟和周北林,以及躺在沙发上裹着浴巾睡的正香的婴儿。
他不得不相信,这一切竟然不是梦。
第五卷 少风
4)
三人正一筹莫展,周北林猛的拍了下大腿,一语惊醒梦中人:“几点了?明天还要上班!”
许钟有些为难,道:“那这孩子怎么办?”
周北林一看许钟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你别在我身上打主意,我一个洁身自好的单身男青年,这让邻居听见了再告诉我家老太太……我怎么解释?”
许钟说:“那我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你意思是让我把他抱值班室去?再说今晚老王值班,再被他看见了……”他说到这里完,和周北林对视一眼,心有灵犀般齐齐扭头看向李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