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记 作者:羯墨_【完结】(42)

2019-05-08  作者|标签:羯墨_

  李阐猛的睁开眼睛,正替他宽衣的歌妓被吓了一跳,嗓子中短促的迸出一声惊呼,朝后跌坐在锦被堆里,李阐这才发现眼前之人已经不是适才扶他进门的两位,而是位更年轻貌美的女子,浑身上下只着了件薄如蝉翼的鹅黄色外袍,腰肢盈盈一握,他只看了一眼便别开了脸,面色却冷了下来。

  那女子顾不得礼数直接在榻上跪倒,李阐看着那俯低的单薄身体和不断抖动的双肩,将锦被打开披在她肩头,简单问了几句话。

  那歌妓虽声音颤抖,却对答清晰得体,这让李阐惊诧之余又有些意外,再一细问,果然身世可怜,李阐动了恻隐之心,他既不愿与此女同榻而眠,也不愿将她赶出去徒生事端,于是起身道:“你今夜且歇在此处,明日若有人问,你知道该如何作答?”

  那女子通红着双眼抬头看他,惨白的面色还未缓和过来,迟疑的点了点头,李阐把腰带重新系好,强忍着晕眩边整理袍角边道:“虽是把你送予我,但本王一向不愿意强人所难,明日本王要回长安复命,你可愿跟随?”

  他话音刚落,背后突然咣当一声,强风乍起卷开门户,一时间只听见榻上那女子的惊呼与呼啸风声,满室帷帐如群魔乱舞,烛火明灭间,浑身尽s-hi的白帝从门外缓缓步入,脸色铁青仿若修罗,目光泠冽死死盯着李阐,似要在他身上剜出两个洞来。

  李阐乍一回头看见的便是这一幕,登时酒便醒了。看到白帝的这一刻,李阐只觉得自己的心终于又会跳了一般,但那神仙偏偏又把自己搞成这幅狼狈模样,那只揉`捏住他的心的手仿佛要将他的心揉碎才罢休一般。

  李阐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扶住他,哪知白帝一碰就倒,像被抽干了力气般借势倚靠进他怀中,一只手死死攥住了李阐的手腕。

  他浑身s-hi透,头发上还在滴水,掌心却烫的像火,他拉近李阐,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本君现在就要回华山,你可愿跟随。”

第八卷

  投龙

  6

  Cao丛里一阵窸窣作响,他盯着那处看了半天,终于见从齐腰的蒿Cao中钻出个人来。

  少风脸上汗津津的,头发又没有好好束着,披散了一背,更有几绺粘在额头上,自己也无暇顾及,手里握了把花,正将花瓣撕下来塞进嘴里乱嚼。一抬眼看见他,立刻紧张起来,先把花藏在身后,以为他看不见似的。

  但嘴巴还是鼓鼓的,瞪大眼睛看着他,想说话又说不出来。他只能尽量面色缓和的着冲少风招了招手。那小龙犹豫了片刻,磨磨蹭蹭的挪过来,蹲在他脚边仰头看着他。

  他将少风的碎发梳拢,随手在身边折下截树枝,挽了个髻。他不经常做这种事情,因此挽出的髻松松垮垮的歪在少风头顶,随时有塌散的可能,看上去有些可笑。

  此举本想告诫少风仪容仪表要端庄素雅,毕竟化成人形,就该有个人的样子,但现在教育的目的显然已经不可能达到,他自己能忍住不笑出声已是不易。

  少风恍若未觉,顶着那鸟窝一样不如不梳的发式,撒娇一般来抱他的腿,晃了晃,一脸可怜兮兮的看着他说:“我父君今日不在山中。”

  这条小龙疏于管教,不分白天黑夜的作天作地,最爱做的便是偷采他辛苦种下灵花异Cao,他被日日闹的头痛,不止一次生了将少风捉去他父君那里告状的念头,但一想到少昊的冷脸,最终还是忍了。

  他怕自己真的笑出声来,闭上眼不想再看,随口问道:“他又去哪了?”话音刚落,突然脚下的土地有一阵细微的震荡,少风一下子的从地上弹了起来,一脸惊诧的朝北望去。

  脑海中的最后一个念头,竟是少昊提剑的样子,可惜再也看不到了。

  李阐猛的睁开眼。

  这间石室不是镇岳宫的那间,之前他来不及细看,现在才意识到这石室就像是人间的房舍一般,装了两扇木门,而此刻阳光正从木门的缝隙中透进来。

  他借着这光将石室看了一遍,其实并无甚可观,这里比镇岳宫的福地动天小了许多,但身下的石床上铺了一条薄褥,而身上也有毯子可盖。这样看来,这倒像个凡人的洞府了。

  李阐一动,一直搭在他腰间的那只手臂也动了动,身后贴上来一个温热的身体,昏昏沉沉的把头在他颈窝处蹭了蹭,眼睛也不睁,问他:“你饿了?”

  李阐伸手揽住他,把毯子裹好,所问非所答的说:“你再睡一会。”

  白帝在他怀中翻了个身,将李阐的胳膊拽过去放在胸前,十指紧扣,做完这一切,终于放心了一般,整个人朝下缩了缩。

  李阐心中爱意翻涌,将脸埋进他的发间。这一夜短暂而又如此漫长,当他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怒气冲冲的问他愿不愿意和他走的时候,李阐突然就笑了起来。

  这笑意来的如此不合时宜,外面狂风大作,半空中显出少风半个龙身,他被他牵上龙背,就这样一路腾云驾雾回了他的仙山,他甚至以为这一切都是梦境,但梦醒后他还在这里。

  两人云`雨一夜,早将功法心诀抛之脑后,神仙一反往日清冷,各种撩拨点火,做到最后李阐反而是先力竭的那一个,可怜他r_ou_`体凡胎,翻了个身便昏昏睡去。

  却做了那样的一个梦。

  李阐等了几息,见白帝似乎又睡了过去,才小心翼翼的掰开他紧握的手指,将自己的胳膊从他枕下抽了出来。亵衣外袍扔的到处都是,李阐赤足站在石洞里,将自己穿戴齐整,又将白帝的整理好叠在一处。

  开门之前他又回头看了一次,神仙窝在毯子里,似乎睡的很熟。李阐彻底放下心来,轻轻推开那道狭窄的木门,然而门外的景色让他整个人为之一震,在原地呆立了许久。

  门前有一小块空地,从岩缝中长出来的一棵古柏伸出虬枝,仿若是在头顶打开的绿色伞盖,而他面前,是连绵直至天尽的云海,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初升的太阳给这云海镀上了一层金光,恍惚之间,李阐甚至以为自己不在凡界。

  但朝东走上几步,一块巨石背后,又露出条栈道来,并非是普通开凿山石形成的通路,而是铁锁横悬,木板为道,在绝壁悬崖上生生搭出条阔不盈尺的栈道来。

  这景象太过奇险,李阐走了两步便已汗s-hi了后背,紧攥着手中铁锁又慢慢倒退了回来。

  栈道对神仙无用,李阐心里想,他偏偏选了这样一个地方。用意简直是不言自明。

第八卷

  投龙

  7

  太阳升至最高,眼前的云海缓缓散去,青山如画,更有画不出的风骨在其中,李阐在山上住过许久,但早已熟稔于心的景色今日看来又有不同。

  不知何时,肩上搭下来一只手,李阐没有回头,而是握住那只手,掌心贴住神仙微凉的手背,使劲捏了捏,才抬头去看。

  白帝没有戴头冠,头发也披散在脑后,这让他那副一贯清冷的面孔上多了一丝慵懒的气息,见李阐盯着他看,神仙少见的目光闪烁了一刻,便别开了脸,像李阐一样坐在了崖边。

  举头红日近,俯首白云低,脚下更有追逐飞翔的鹞鸟,清脆的叫声不绝于耳。除此之外,便是松涛滚滚,群山回唱,静谧而又喧闹,红尘尚远,这天地间只有他们彼此。

  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时不时交换一个深吻,李阐的手绕至白帝脑后,手指c-h-a进他发间,有一下没一下的慢慢梳着,等梳差不多了,他朝后退开了些,仔细端详了半天他的脸,笑着低声道:“你的太初冠呢?”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从昨夜白帝突然s-hi淋淋的出现在他面前时,头发就是这样狼狈了。神仙看着他半天没说话,脸却可疑的红了起来,李阐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心底一软,简直又要亲下去,却见白帝将手伸进袖中,掏出来截树枝。

  那树枝不过寸长,顶端有个小小的分杈,除此之外就是一截平凡无奇的枯枝而已,如同谁随手从树上刚刚折下,断茬处还是新的。见李阐盯着他手心看了半天却无下一步的动作,白帝将手又朝前递了递。

  李阐虽然不解,但还是拿起了那截树枝,在手中细看了看,趁这个当口,白帝在他怀中转了个身,背对着他轻声道:“替本君把头发挽上吧。”

  李阐在楼观的时候没少见道士挽髻,但从未亲手实施过,今日也不知道就是哪里来的莫大胆量,被白帝那样看了两眼,就头脑一热敢于在神仙头上动手,真的用那截树枝依葫芦画瓢的给白帝挽了一个混元髻出来。

  他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细想却又飘渺起来,心底倒是升起个念头,这次的头式他自觉梳的不错,不歪不散,端端整整,脸上难免流露出些自得的笑意,却被白帝刚好回头看见,疑惑的伸手在头顶摸了摸。

  李阐见他不信,伸手把他拉起来,领至石洞外的一处小石坑前,这石坑一看就是在石壁上硬凿出来了,浅浅一窝,可供存些雨水。

  两人挤在这只有方寸间的小水坑前,齐齐往里看,白帝只看了一眼便错开了眼神,嘴里说:“是很好。”脸却烧的更厉害了些,弄的李阐简直怀疑他是病了,伸手又来摸他的脸。

  白帝没躲,任李阐的手在自己脸颊与额头流连一番,听李阐无不关切的问他:“你昨日布雨究竟去了哪里?”

  白帝垂着眼睛道:“西到陇山,东至潼城,雨露均沾。”

  李阐长出了一口气,收回了手,又问了句:“真的无事?”

  神仙抬头看着他,一脸佯怒,“一场雨罢了,本君在你眼中就如此不堪大用?”

  他一旦这样说话,李阐记忆里那个小气又别扭的神仙便又回来了,登时有些哭笑不得。他深知这神仙的x_ing子,哄怕是不好哄,只能另辟蹊径,整了整衣衫,俯身便拜。

  “李阐代关中百姓拜谢……”他话没说完便被扶了起来,神仙的脸眼见又红了一层,拂袖怒道:“小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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