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行?许钟反被他问住,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槐树精以手支颐,看着神色变换的许钟,突然问:“你还记得我曾让你看过的那些人吗?”
Cao木之精,本就不受这世间条条框框约束,在他们心中既无善恶也无对错,所能约束维系的唯有因果而已。他和李阐与这槐树精间的旧事纠结,很难说清到底是谁成就了谁,又是谁辜负了谁,这笔情债算若是算在他头上,他自是无话可说。可一旦落在李阐身上,他马上就觉得无法接受起来。
他还是后悔想起旧事,如今他自己反倒看不清自己的心。他对李阐的感情里掺杂了太多前世的情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那个人并不公平。
见许钟不答,槐树精摇头道:“自从我修出灵识,便日日被那戒指侵扰,不得安宁。按理说我本是岳庙边上一棵再常见不过的槐树,说不定长个十几年便被人砍去,或作桌凳,或成柴薪,可机缘偏偏不可捉摸,我虽然活过千年,但每一日皆是煎熬。他看着许钟,一字一字的说,“其实……我也后悔了。”
“我冷眼看了这些年,这世间哪有几段真正的好姻缘,求的求不得,放的放不下,更不要说世事蹉跎,转眼间天各一方y-in阳相隔。身为Cao木本是无情,可越是如此,我越是想试上一试。”
“否则这些年,可真算是白活了。”
第十一章
道心
5)
可这世间哪有白活这一说?
人生一世,Cao木一秋。白驹过隙也好,逝者如斯也罢,皆因生而有涯。这生命短暂,世事无常,所以才有了这人间诸多颜色。而做神仙又如何,他守着西岳看了不知多少年的日升月落,空山孤寂,荒度岁月,却也未曾觉得白活过。
只是这些话他并不能讲给这小小的槐树精听,想必他此时此刻也听不懂。许钟本想多问一句,这哭包是否将刚才的一番剖白说与了李阐听,没想到他爸刚好在这个当口撞进门,提了满满两手的东西,许钟见状,只能先扔下槐树精。
他爸手里拎的又是r_ou_又是菜的,一看就是刚从菜市场转回来,许钟上前接过东西,他爸匆匆问了他几句,一看表,着急着要做饭。
他爸的意思是吃饺子,毕竟人多,饭不好做。许钟心里奇怪问了一句,照周北林的说法,这院子翻修都三天了,昨天还来那么多他单位的人帮忙,伙食怎么解决的?
结果他爸说,前几天都是订的外面的盒饭,到点了就专门有人送的,他说到这顿了顿,“送饭的来了,我就问多少钱,那送饭的是个小伙子,给我说钱都付过了,他还着急的很,两句话没说完就骑车走了,我开始想着是小周付的,因为他给我说你给了他钱,让他帮着我买买东西什么的,但小周又说不是的,是你领导付的……你看看……”他爸脸上是十分纠结的表情,“怎么好意思让人家掏钱,你一会记得问问多少钱,还给人家。”
许钟红着脸点了点头,好在是灶房里没那么亮,他爸看不见他的表情,边拾掇手里的东西边接着说:“今天就算是最后一天了,我今早特意叮嘱你领导了,说不要订饭,我今天没什么事,自己家的饭吃着还干净,怎么不比外面买的强,你说是不是?”说到这里,他回头看看眼戳在厨房中间无所事事的许钟,忍不住就又开始叨叨他:“你说你要是病好了就干点活,重活你干不了,给人端个茶倒个水总行吧,怎么还给这站着呢!电壶就在你脚底下你看不见?”
许钟不敢应声,拎着壶就朝外走,一出门迎头看见比他更无所事事的槐树精,背手站在院子里,对着墙角新砌好的花圃,不知道正瞎琢磨些什么。许钟深知他一闲着就肯定没好事,果断的返身回到灶房,把他爸买来准备包饺子的那一大捆韭菜拎出来,扔给了槐树精。
槐树精可怜兮兮的冲他苦着脸哼唧,说他不会摘韭菜。许钟手把手教了一会,见槐树精点了头才转身离开。
他在院外又逮住了乱晃荡的周北林,勒令他去剁r_ou_,自己拎着壶给干活的工人续水。工人们都带了广口深肚的大茶杯,许钟家的暖瓶又小了点,一圈水倒下来,给李阐只倒了半杯,壶就见了底。
许钟准备回屋里再烧一壶水,被李阐拦住说不用了,他也就没再坚持,只说:“再一会就吃饭了。”
李阐正低头吹着杯中的热水,闻言抬头看了看他,问了一句:“你做的?”
许钟僵立片刻,郑重的点了点头。为了他这句话,他决定今天说什么也要‘做’了这顿饭不可。这时候他又十分感谢他爸明智的选择了没什么技术含量的饺子,让许钟莫名的增加了一份信心,他包饺子的技术相较于别的,还算拿得出手可。
李阐的保温杯还是他之前惯用的那一只,这次他倒是没泡枸杞在里面,许钟难免回想起那时两人过河去看道观,冥冥之中倒是自有天意,他也没想到那道观能千年不倒,反而将他当年的荒唐事留到如今。
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李阐和干活的工人们正聊天,一副熟稔模样,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些工人怕也是李阐帮忙去人市上找来的。
这些其实都是他的责任,李阐却已经帮他做了。
他不是没有过犹豫。事实上自他想起旧事,心中一直摇摆不定,他怕李阐想起当年,怕是要恨他心狠。但若是不告诉李阐前尘,他又不知今世该如何开口,爱欲让人食髓知味,他尝过一次,便再也无法忘怀,更何况,他以无法分清,自己所爱的,究竟是眼前之人还是前世的那个李阐。
想起少风告诉他的那些话,许钟便希望李阐永不要记起那些伤心旧事,但看见槐树精撩拨他,许钟便又恨不得他现在就想起来,再想想自己做过的丢人事,又盼着他还是不要想起为好,但见他默默为他做了这么多事,又觉得他应该想起……
许钟边摘菜边在心里反反复复的想着这些,对面槐树精摘了一大把,他摘十几根,最后他爸过来瞅了一眼,果不其然把他收拾了一顿,发配他去剁r_ou_。
周北林刚好剁的手酸,乐得和他换,许钟咚咚咚一顿猛剁,架势看上去案板都要被他劈了,他爸没办法,又让他去和面。
当然面也没和好,多亏他爸及时来补救。许钟只能心情沉重的准备在包饺子上一展身手,但槐树精也钻进厨房来帮忙了,还因为心灵手巧颇得许钟他爸的好评,于是许钟非常心机的把自己包的单独放在了一起,准备煮给李阐一个人吃。
今天做的是酸汤饺子,加了油泼辣子在里面,院里坐着的蹲着的,一人面前一大海碗,各个吃的满头汗,而李阐望眼欲穿,最后一个才端上碗,等来的却是一碗酸汤面片烩r_ou_丸。
第十一章
道心
6)
李阐看着这一碗骨r_ou_分离的饺子,一时间不知道从哪下嘴。但许钟偏偏一脸期待的看着他。于是他的筷子在碗里捞了捞,夹起来一颗r_ou_丸,还没送到嘴边,就听见身后猛然一声吼。
“许钟!你这搞得什么玩意!”
李阐被惊的手一抖,r_ou_丸应声而落,回头只见许钟他爸瞪着眼睛站在他背后,瞪眼盯着他那晚酸汤,也没管他,直接上手端起来就递给许钟:“哪有给客人吃这种东西的!你端你屋里吃了!这没你坐的地方了……我重新给他下一碗。”
许钟不死心的想要反抗一下,但到底被他爸吹胡子瞪眼的架势镇住,被逼无奈接过碗走了。这边李阐连声说不用,刚站起来就被许钟他爸一把按回凳子上,让他坐下等着,饺子多着呢……槐树精倒是极有眼色,马上起身钻厨房下饺子去了。
李阐拦了这个拦不住那个,最后也只能无奈坐下。许钟临进屋前回身看见这一幕,李阐从人缝中和他遥遥他对视了一眼。于是许钟突然间便又有了些新领悟。
就像戏里面唱的那样,李阐若是是深闺中的大家闺秀,他就是落魄的赶考书生,除非小姐看上他了一门心思要私奔,否则他和小姐之间的缘分就是风中飘絮雨打浮萍,更不要提小姐身边还有人虎视眈眈……
要不然还是让李阐想起来吧……他想,毕竟那槐树精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这顿饭吃完,给雇来的工人结清了工钱,只剩下了一些零碎收拾的活。槐树精也不知道是这一天兴奋过度体力透支还是怎么了,这会儿倒蔫了下去,窝在廊下的小马扎上,萎靡的像是一颗被晒蔫的小白菜。
许钟他爸进来出去的从他腿边迈过去几次,见他都是浑然不觉,闭眼半靠在墙上,一脸菜色,多少还是不放心,偷偷拽住许钟,问他:“你看那孩子是不是病了?今天不是挺欢实的,这会怎么这样……”许钟探头瞄了一眼,估摸着是因为离了本体太久,倒是也没大事,于是安慰他爸说:“你不用管他,他这就是皮的没电了。”哪知他爸瞪了他一眼,怒道:“什么皮的!人家干了一天活了!你都干啥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许钟想不明白这战火怎么又波及到他身上了,赶紧赔笑道:“是是是,他是累成这样的,我让人把他送回去……”回身喊了一嗓子:“周北林!”
他爸的脸色缓和了一点,又说:“这几天小周过来,但一直人多嘴杂的,我也不好开口问,他那孩子怎么样了?”
“他什么孩子?”许钟一脸莫名其妙。
“你说他什么孩子,就是他的私生子……”许钟突然反应了过来,但上前捂嘴已经晚了,只听见身后幽幽的传来周北林声音,“什么私生子?”
他爸一脸探究,周北林皮笑r_ou_不笑,许钟一个头两个大,简直无从解释,没想到槐树精偏偏在这个时候帮了大忙。他整个人一歪,嗵的一声从凳子上翻了下去,甚至对面站着的三个人谁都没有来得及反应,人已经趴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