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母后面前,承乾喜欢自称儿子,可在父皇面前,自己永远都只能是儿臣。
太宗帝点点头,看着还是低着头的承乾,想着昨晚梦乡里露出满足恬淡笑容的承乾,还有刚刚对月吹箫,面容宁静安详的承乾,太宗帝有些失落。但面上却未曾流露半点,只是无话找话,下意识的说着,“朕明儿个就要去渭水迎战了。”
渭水?!承乾下意识的抬头,有些震惊有些担忧,渭水?!是了!那些该死的突厥就是在父皇登基不久就来袭击了!只是,这会儿时间改变很多,承乾都不确定这次是否还是会像前世那样?父皇用疑兵之计,和突厥定下联盟?
太宗帝看着承乾一脸担忧和震惊,心头倒有些愉悦,这孩子还是挺孝顺的。
“父皇。”承乾仰头凝视着眼前高大俊秀的年轻男子,他的父皇,轻声道,“父皇请千万小心。”
太宗帝肆意洒脱一笑,摸摸承乾的头,“你父皇厉害着呢,乾儿别担心。”
承乾有些不太自然的一笑。
他也相信父皇很厉害,前世的父皇留给后世人的本来就是一个谁也无法超越的传说。只是,心里还是担心着,因为,那是他的父皇啊。
他无法面对,心里却在孺慕着的父皇。
7.渭水与棋局
公元621年唐太宗李世民刚刚即位之时东突厥颉利可汗率兵20万直逼唐都长安城外渭水便桥之北,距长安城仅40里,京师震动。
太宗帝决定带军亲至渭水,李靖,程知节,长孙无忌跟随,房玄龄和杜如晦留守。
这日,太宗帝在甘露殿披甲戴胄,长孙缓缓走入。
“皇上。”长孙轻轻开口。脸容温婉,没有半点紧张担忧。
太宗帝回头,微微扬眉,一笑,笑容淡然,“观音婢,朕去渭水,宫里的事情,你多多担待点。”
长孙默默点头。
太宗帝说罢,便与长孙擦肩而过,大步走出。
长孙缓缓转身,目送着太宗帝走出甘露殿,那男人的背影永远是那么挺拔昂扬,身姿潇洒肆意,在很多女人眼里,他是一个英雄,在长孙眼里,他也是一个英雄,所以,长孙相信,这个男人此去渭水,必定能够击败敌人回来,不止她一人相信,在宫里,他的女人们都是这样相信着。
太宗帝大步走出甘露殿,来到宫门前,接过缰绳,正欲上马,却瞥见不远处大树下的轮椅。
那轮椅上的孩童静静的看着自己。他想起昨晚的棋局,微微扯了嘴角一笑,笑容张扬自信。
随即,翻身上马,他疾驰而去,留给那轮椅上的孩童一个张扬肆意的背影。
目送着那背影远去,承乾静默半晌,才轻轻一叹,“珠儿姐姐,我们回去吧。”
“殿下,我们不是要去立政殿吗?”
“母后现在大概在甘露殿吧。罢了,我行动不便,还是别给母后添麻烦了,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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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水畔,太宗帝站在高台上,缓缓巡视着底下的整齐威严的军容,还有那浓浓的战意!
起晖殿里,承乾凝视着昨晚下了大半夜的棋局。
渭水畔,太宗帝大手一挥,沉声开口,“朕知道,诸位求战之心,朕也知道,诸位都是血性男儿,看着那突厥狗子杀我兄弟,掠我妻儿,毁我良田,损我大唐声威,都恨不得剥其皮,饮其血!朕亦是如此!”
“既是如此!陛下!请准我们一战!!”程知节大步走出,高声嚷嚷着,一边挥舞着手中的三板斧,瞪着铜铃式的大眼,怒吼道,“让程爷爷把这群狗日的给劈了!”
程知节话音刚落,无数暴吼声响起,“战!战!战!”
起晖殿里,承乾伸出手,缓缓整理着棋子。
太宗帝上前一步,猛的搭弓一射,划过空气,一箭洞穿了大营的大门!顿时,全场肃然静默,太宗帝缓缓垂下手臂,深邃的冰冷的眼眸徐徐扫视过众人,低沉的声音回响在大营上空,“昨日,有人给朕说了一句话,血性虽是好男儿,隐忍亦是大丈夫!……请诸位耐心!朕在这里给诸位一句话,三年,只需三年!朕会让那突厥狗子血债血偿!”
渭水畔,李靖看着不远处的太宗帝和突厥颉利可汗哈哈大笑,把臂饮酒,暗地里松了口气。
长孙无忌瞅了眼李靖放松下的神情,低语,“李将军也很担心?”
李靖看了眼长孙无忌,“长孙大人就不担心?”
长孙无忌缓缓点头,“一开始很担心,但整军时听陛下说了那样的话后,就不担心了。”
李靖看着远处的太宗帝,沉声道,“陛下昨日心情起伏甚大,想来和那突厥狗子签这狗屁盟约,也心中甚是不快,老子心里也和那程知节一样恨不得痛痛快快的打一场!不过,现在,真不是时候!”
征调的军马尚未到齐,就长安城那几万不懂打仗的打个屁!李靖横了眼旁边不远处还在嘟嚷着的程知节,这个混账!陛下一登基就得意忘形了?当然,凭他们这些南征北战多年的混账家伙,或许也可以一试!只是,太冒险了!
“血性虽是好男儿……”长孙无忌突然轻声道。
“隐忍亦是大丈夫!”李靖沉声接道,握紧手中的枪,
两人对视半晌,忽然又大笑起来,心中都甚为期待那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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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盟事了,太宗帝回转身,刚刚爽朗的笑容立时阴沉了下来。
骑着马沉默前行,身后一干大臣们也都沉默不语。
行至一半,李靖忽然打马快行几步,落后太宗帝几步,低声问道,“陛下,微臣斗胆请问,那句话是何人对陛下说起?”以他对陛下的了解,陛下固然睿智精明,但也不是会隐忍退避的人,在来渭水之前,他李靖心里就盘算着要如何劝谏陛下暂时退让,可没想到陛下却说出了这样的话语……这样的话语,应该是有人对陛下说起吧?
太宗帝回过神,看了眼李靖,想起昨晚那盘棋局,嘴边不由勾起笑容,多少冲淡了脸上的阴沉。
想起昨晚,他看着坐在轮椅上的承乾,月光下,五官清秀,灵秀干净的孩童,他的儿子,心里柔软。
又想起国宴那晚,他起身小解,却忽然看到起晖殿的淡淡灯火,想起这孩子,便不由缓步走来,却没想,看到那孩子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在打着棋谱,在整个宫廷差不多都在欢呼热闹的时候,这孩子,却一个人,安静的,打着棋谱。
而那本来应该羸弱孤单的背影,却不知为何,竟没有半点伤感孤独,反而,散发着淡淡的宁和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