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许,江尚轩对自己有什么误会,肖亦思绪不宁,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尚轩,我没有对不起江寒。”
“你不需要跟我解释。”江尚轩无所谓地笑了笑,“即使你真的有什么对不起江寒,也与我无关,我和他在五岁那年就失去了联络,直到几年前……”说到这,他忽然沉默,神色随之阴沉下来,“既然你这么不放心,我带棉花去照个片。”
肖亦想要跟上去,却被那道冷冷的目光制止,他当然可以选择死皮赖脸地跟上去,可是他没有。他坐在江尚轩的位置上等了一会儿,他的办公桌简单而整洁,墙边的书架上摆着几本与工作无关的闲书,肖亦的目光在书脊上掠过,一瞬间聚焦在一本浅灰色的书上,一本名为《雾霭》的诗集,他依然记忆犹新,江寒的杰作。
还没来得及思索它的来源,桌上的电话响了。肖亦迟疑了数秒,接了起来,对方直截了当地陈述:“江总,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另外婚宴的预算已经重做,晚上您还回酒店么?”
肖亦愣了一下:“他现在不在,我会帮你转达。”
放下电话的同时,江尚轩回来了:“小家伙没事,给它做了处理,最近小心一点。”
“江总,您真是忙碌,连婚宴的预算都要亲自由你经手?”
江尚轩看了眼电话:“自己的事情,总要上点心,你说是不是?”当时,肖亦并没有理解这句话的真实含义,不明所以然地笑。
“时间到了,我该下班了。”江尚轩下了逐客令,利落地捡起西装外套,一通收拾。镜子里忽然出现肖亦的身影,自作主张地替他整了整衣领。
江尚轩僵硬地轻笑:“别把我当你的宠物。”
“那我把你当主人,可以么?”他在他身后笑着,厚颜无耻,却又是那样理直气壮。
他就那样离开了,丢下棉花和他。这一次,肖亦跟上去,看见他在路边拦车。晚高峰的时段,几乎看不到空车。天空中飘着淅淅沥沥的雨丝,有着逐渐增大的迹象。肖亦把车开到他跟前:“去哪儿,我送你吧。”
江尚轩杵在原地,看了一眼手表,终于走了过去。肖亦下车,殷勤地想为他打开副驾驶座的门,然而他却径直地打开了后座的门,和棉花相邻而坐。
江尚轩报了一个路名,肖亦抬头从镜子里看着他,颇有些小心翼翼地试探:“那里不方便停车?”
“不是。”江尚轩没看他,歪着头望着窗外,“我的车送修了。”
“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前几天在停车场的时候跟人蹭了一下。”稍顿片刻,又反诘了一句,“我是不是每件事情都得向你汇报?”
“……”肖亦寂寞地笑了笑,不再说话。
车厢里忽然变得安静,江尚轩回过头,看见镜子里的肖亦,神情抑郁,实在不像平日里的他,心里难免有些不适。江尚轩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他在放荡不羁的肖亦身上看到了一种沉重的情绪,更不记得自何时起,自己也变得习惯冷言冷语。他所认识的自己,该是那个始终带着官方般微笑的商务精英,对于外界的一切处变不惊,他以为这种状态早已经变成了习惯,最后转变成一种能力,然而却在与肖亦相识以后,变得支离破碎。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现实,对于他来说,忽然有一个人成为了他情绪的主导者,或者说,终于,有些事让他无法再波澜不惊。
沉思终于被棉花的调皮给打断了。它不断地往他身边靠,撒娇地蹭了蹭,然后摇着尾巴天真地看着他。江尚轩忍不住笑了,摸它的下巴。棉花伸出了舌头,得宠地舔着。都说宠物像主人,面对现实,江尚轩以为,未尝不是如此。
肖亦按照指示把车开到了目的地,探头看了一眼:“电影院?”
“谢了,约了人,不过不是你。”江尚轩下车,好不容易从缠着他的棉花那逃开,“改天可以去酒店吃饭,算在我帐上。”
“不必和我把帐算得这么清。”肖亦恳请的同时看到远处站着的姑娘,正朝他们的方向招手。他还记得她是郑文婷,然后忽然便有了不太愉快的预感。
江尚轩察觉到他的目光,迟疑了一会儿,说道:“顺利的话,你很快会收到我的请柬。”
肖亦的眼神里骤然充满了惊诧,却很快被强硬地收敛住:“是么?看来你办任何事,都是这么地有效率。”
他笑而不语,转身离开。棉花跳下车,想要扑上去,被肖亦急声喊住。
再次察看手表的时候,已过十点,看了一场穷极无聊的电影,吃了一顿近似减肥餐的晚饭,再把女孩子送回家,江尚轩打车回家。靠在椅背上,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捏着发疼的太阳穴,江尚轩试图说服自己他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可是,他做不到。他很清楚,郑文婷是个一切都恰好的姑娘,恰好的家世,恰好的修养,恰好的外貌,恰好的个性。甚至她也饲养宠物,她会料理家务。另一点毋庸置疑的,她对自己充满好感,带着结婚的意愿与目标同他交往,不然她不会在肖亦吓唬她以后仍如此坚持。
依他母亲的话来说,这样的女人适合过日子,是可以娶来作妻子的。
然而他却暗暗地感到,一切并非那么简单。她很适合,却没有那种能让他为之所动的感觉。
“找我有事么?”他看着他,有些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气与心情。
“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
他忽然沉默了,在依然朦胧而细碎的雨滴里微微低下额头,酝酿着:“下个星期,我会跟摄制组西南偏远地区,是个关于失学儿童的纪录片,大概要在那待上几个月,棉花没人照顾,它跟你比较亲近,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江尚轩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你忙的话,就算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再找别人。”
他转身要走,然后听见江尚轩的叫声:“等等。”
肖亦回头,扬起下巴,从容地看着他。
“什么时候决定的事?”
“就刚才。”
江尚轩皱了皱眉,他知道肖亦指的是什么,在他和郑文婷约会的时候,他临时做出了这个决定,就好像是一种无声的抗议。但也许并不是,也许只是他自作多情,肖亦这样的人,心在江湖,逍遥世界,也许他所谓的那些深情不过只是一时,而那些一见钟情也不过是每一次邂逅游戏的借口。但终究,他还是答应了:“棉花寄住在我这,没问题,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