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就这么走了进去,屋子里有一股闷热的空气和化学物质混合的味道,很黑,黑得让人丧失所有判断。江尚轩小心翼翼地迈了几步,小腿分明地撞到了不知名的硬物,最后终于在墙上摸到了开关。
头顶的灯亮了起来,昏黄而柔和的,照出整个房间,狭小的十数平米,四周贴满了黑白的照片。江尚轩走近了瞧,愣了一下,那是一张印着自己侧颜的照片,轮廓分明,作旧的效果。他的视线恍惚地漂移开,几公分开外贴着的另一张,透过玻璃门印下的背影,让他想起自己在酒店大堂徘徊的某一个深夜。再看过去,是睡着的自己,一张接连一张,大片的黑白,深深地刺激着江尚轩的眼球与神经。他感觉到震撼以外的惊愕,又夹杂着一点无从确定的欣喜。他甚至不知道这些照片出自于什么场合、何种时机,唯一可想的是肖亦就像是一个跟踪狂一般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在暗,他在明,然而难以解释的是,江尚轩却并不感觉厌恶。
这个世间就是有那么多戏剧性的命中注定。直到这一刻,江尚轩依然会感到不可思议,从认识肖亦,到重新认识肖亦,心情就如坐过山车一般起伏跌宕。江寒是这场戏里的关键人物,许多年前,他们是性格截然不同的亲兄弟,若干年后,当彼此互不相识的时候,江尚轩曾为他动心,而他身边却有着肖亦。阴差阳错的延宕结束以后,肖亦又爱上了他,十足混乱的闹剧。许久以来,江尚轩一直以为理智在他的生命里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可以把情感与工作分开,将回忆与现实剥离,然而当发生以后,所有的这一切都比想象中难以预料。在肖亦身上,他找到了那个脆弱而寂寞的自己,甚至有那么一点缺乏自控,在知晓他与江寒的过去时,可笑而荒唐地抗拒了。或者,换个更恰当的词语,也许可以是嫉妒,出于本能的嫉妒。你不知道为什么,但确确实实地落入了情绪的漩涡,像一头无力反抗的困兽。人心有时候真的很荒诞,它会让你都没法认识自己。再回头想时,只有付诸一声叹息与轻笑。
就如同此时此刻,江尚轩透过这些照片,忽然重新认识了自己。他渐渐明白那些印在视网膜上的影像是什么,而那些尘封在盒子里的江寒的照片又是什么,肖亦的过去已经过去,自己的过去也终成过去,江寒只能是他们共同的一段回忆,仅此而已。
抛开这纷纷扰扰的一切,江尚轩终于可以单纯地思索那个关于爱的问题。
走出那间暗室,月光刚好洒在脚下,江尚轩对自己的影子释然地笑了,似乎寻找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棉花抖着毛绒绒的身子,巴巴地望着他。
那天晚上,他躺在肖亦卧室里那张老旧的床上,睡得很安稳。
如果让薛只来评价自己的上司,他愿意分两种情况来讨论,界定的关键取决于冷延,冷延若是在身边,霍启森早上来时通常心情不错,即便工作时再忙碌再面无表情,也会趁着午休的时间给冷延去个电话或者短信,加班也总是适可而止,到了七点准时走人,薛只知道,他领导饿得起,可领导的男人饿不起。但要是冷延突然之间不在身边了,霍启森就完全是另一副模样,扑克脸从早摆到晚,连午休时间都要抓着下属不放,进行思想教育,到了晚上加班更是变本加厉,薛只好几次想要开溜,只要一听见霍启森在他背后突然出现咳嗽一声,只能使万念俱灰,听天由命了。
尤其是这几天,霍启森联系不上冷延,脾气更是阴冷,勤奋上进的富二代薛只只能用可怜的加班费来安慰自己,但赵熙宁终究是看不下去了,在他的逻辑世界里,只有他赵熙宁能欺负薛只,并且是适可而止,毫无恶意的,除此以外,其他任何人不能对他的人造成一点点的身心伤害,不然的话,他宁不为人。
所以当薛只又一次在晚上七点过后还未跨出公司大门的时候,赵熙宁毫不犹豫地拨通了霍启森的手机,先是措辞婉转地表达了问候,再又拐弯抹角地刺激:“启森,冷延去西南也快两个星期了吧,这么十多天的时间,你一个人是不是恐怕也不习惯吧?”
霍启森知道有种人叫来者不善,赵熙宁会特意给他这通电话,定是别有用心,再看了眼窗外哀怨地望着天花板的薛只,明白了大概,于是不动声色地回应:“谢谢关心,我倒是不像有些人,耐不住寂寞。”
赵熙宁跟霍启森素来是相敬如宾,可这会儿到底也是耐不住性子了:“对了,今天我收到冷延的明信片了。”
“是么?他知道我不喜欢等,所以还是直接电话多一些。”霍启森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赵熙宁多多少少刺痛了他的软肋。
“周末晚上了,怎么不给自己找点乐子?”
“你怎么知道我没乐趣可言?”
赵熙宁心想你的乐趣就是拉薛只当垫背的陪你一起郁闷:“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去处,包你身心愉悦,怎么样?”
霍启森转起了笔,微微笑起来:“什么地方?”
“好地方,欲望之都。”赵熙宁边说边偷着乐,想起薛只每天晚上加完班累得烂泥一般回到家第一句话便是……霍启森你个变态,活该被禁欲!
“有话直说便好,何必拐弯抹角?”霍启森终于忍不住了,偏偏觉得赵熙宁这话的矛头不是对着自己,而是向着冷延,“你不就是想让薛只早点跟你回去滚床单么?”
“……”
“行,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
“先陪我喝两杯。”
喝酒这东西,说起来都是轻飘飘的,喝两杯,结果往往越喝越没节制。两个大老爷们喝得半醉,最后还得薛只给帮着弄回家,先把霍启森给扶进屋,那家伙踉踉跄跄的神志不清,薛只刚开了门,他前脚跟上来,含糊地唤了声冷延,整个人就抱了上来。
薛只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差没惊声尖叫。这时候赵熙宁倒是有了点意识,晃晃悠悠地冲上前就给了霍启森一拳,直接打在地上,不起来了。
薛只冷汗直冒,趁着霍启森一无所知赶紧把肇事者给牵回了家。
第48章
翌日,霍启森照样西装革履地上班,眼角顶着不雅的乌青遭来不少八卦。霍总顶着各种怀疑的目光走进办公室,把薛只给叫进办公室,布置了新一天的追加任务以后,指着自己的外伤,直接明了的问了一句:“昨晚我喝多了,后来到底发生什么了事?”
薛只含糊其辞,只说是把他给扶回家的时候,他自己不小心撞的。霍启森脸色阴冷地沉思了半晌,才追问了一句:“你有没有听到一些不该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