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宗自然听到,却毫无避其锋芒之意,迈开步子,跨出一步,这一步,漫不经意,却是越过丈余,迎头撞上莹白厉芒,那雾芒如利剑一般,刷刷刺进道宗胸口、小臂,势如破竹,却没见到血r_ou_迸裂的场面,透过衣衫破口,只多了数个大小不一的小洞,那洞口也无血r_ou_也无筋骨,纹理色泽,倒更像老树内壁。
胡婆婆一不做二不休,手杖一晃,雾灵嗖一声钻进木杖顶端的犬狗头雕像中,两只犬眼处顿焕精光,亮的刺人。她体格本就矮小,再用上飘忽鬼魅的身法,一时间竟幻出无数残影,如光如电般冲道宗胸腹扎去。
道宗动也不动,任他来刺,胡婆婆手杖至胸,如中铁板,虎口震得生痛,手腕转动推送,鼻尖沁出细密汗珠,攻势维辛。道宗屈起一指,自下而上弹出,咔的一声,木杖从中而断。
胡婆婆面容一阵扭曲,宽大灰袖无风胀起,嘭一声炸成一团毒雾顺杆而上,窥准道宗眼鼻耳口,甚至胸膛伤处,蚂蟥也似扭钻进去。
转眼看时,胡婆婆哪还在道宗眼前,分明留在原地未能动!想来她方才就极力摆脱道宗近身压制,自然不会傻到送上门去,一切手段只是假象。
再说那毒雾进了道宗体内,瞬间作气怪来,横冲猛撞,意图从内侵蚀,道宗这具躯壳虽说是寻了元界最通明的灵犀树制成,却远不及其它一些品类的宝树材质坚固,否则以他的本事,也不至于被胡婆婆轻松击伤,况且他与玄尊、向天游一般,原身乃是妖族,失了r_ou_身后太多强横的天赋技法不得施展,本领已远不胜前。
随着胡婆婆冷笑渐浓,道宗整个人从脸至手背,但凡露在衣外的皮肤,渐次僵化,变为灵犀树本体的模样,木质粗糙可见,且缓缓剥落,如同秋日雷雨后老根腐烂的残树,一副凄惨模样,弥漫出瑟瑟哀凉之意。
池深望着这位可说伴他与向天游度过小村成长光y-in的老者,心痛难忍,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向天游与道宗明面上为主仆,实则亦师亦友,关系亲厚,见状同觉悲伤,手劲一个不稳,与其交手的雾人瞬间被撕为碎片,再聚拢时依稀可辨又凝实了一分。
胡婆婆一股狂喜涌上心头,不由得志得意满,面上却维持波澜不惊的神色,轻哼道:“是谁大放厥词,要收老身的x_ing命?”
道宗淡然道:“老夫说了,那又如何?”
胡婆婆怒极反笑:“好像你没那个本事!”
说话间道宗身躯急剧恶化,大片黑腐之气从内溢出,一时间恶臭难当,甚至令人双目泛热,有微微刺痛之感。
得意之情越发涨满胡婆婆胸口,她只觉往日所受怨气尽数烟消,想到先除道宗、再破禁制,从此往后天高任行,不由纵声长笑。
笑声未绝,忽听道宗蓦地大喝,他身上表层的皮已几乎褪了个干净,露出内里鹅黄色软芯,此时腹部已融开一面水瓜大小的创口,并不血腥却瞧着十足诡异,忽而两声悲恸呜咽传来,不似人声。
胡婆婆一收笑容,注视道宗,狐疑不已,池深等人皆感奇怪,下一瞬就见那腹洞处钻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来,两只犬耳抖了一抖,黑黝黝的眼珠朝胡婆婆望去,旋即“汪汪”叫了两声,挣扎着欲从道宗腹内爬出。
道宗伸手一捞,掌心托住母犬肚皮,母犬被提将起来四肢悬空却不恼,亲近的屈身团住他胳膊,伸舌舔了一舔,又频频往胡婆婆张望,讨饶似的央求着放她过去。
道宗对着母犬态度倒挺和善,笑问道:“你心倒是大,她如此狠心,你竟也半分不计较?”
母犬呜呜低诉几句,黑豆眼珠透露浓浓不舍与不等道宗再叹,胡婆婆急急踏出一步,尖声唤道:“阿白,快来!”
道宗紧了紧五指,冷脸道:“何必着急,老夫与你不同,自不会对一只小狗儿下手。”
胡婆婆面色一白,气息不稳,强作镇定,上下打量一番,顿然领悟道:“原来如此......你自行吸收了恶灵的能量,才会损耗这般巨大,而非全是我毒元的功劳......你破了老身的杀招,我本该生气,可是看到阿白恢复灵智,又不禁很感激。”
道宗双颊深陷,目光却如炬,灼灼逼人:“你会幡然醒悟,凡子也能一日成尊了,从尸毒到恶犬秘法,桩桩件件尽是大手笔,今日不论你如何巧舌如簧,老夫绝不留情。”说罢如风前掠,比箭还急,胡婆婆心头猛跳,赫然发觉身周不知几时浮起一粒粒灰褐色细细粉末,原先未曾注意,还以为是随风而来的尘土,此时这些个粉末竟然散出微弱绿芒,可见并非凡物!
粉末看似轻飘飘随手一拂便能散开,实则元力环环相扣紧密无间,胡婆婆受其阻挡,半寸也挪动艰难,道宗一晃身,赶至背后,伸手拿住她后心,拳心一紧,粉粒纷纷倒s_h_è ,扎进胡婆婆血r_ou_中,紧跟着爆涨至豌豆大小,将她浑身撑的密密麻麻凸起粒粒圆点,随后皮r_ou_猝然绽开,嫩黄细芽从中抽条,齐齐生出!
胡婆婆不由得失声狂叫,这嫩枝不仅向外延伸,更有许多从内乱窜,以她浑身血r_ou_为露水、元气为养料,疯狂汲取,这种痛楚不亚于对凡人施以凌迟极刑,生不能死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渐渐萎靡衰落,等待咽气那一刻!
阿白剧烈挣扎起来,四爪狂挠,在木质手臂上划出刺啦啦的乱痕,道宗此时并不比胡婆婆好上多少,原本净化毒元便已元气大伤,此时cao纵灵犀树种更是将所剩元气竭力输出,看去就像风干了千年的枯尸一般,他与胡婆婆站在一处,简直世间最可怖的画面。
道宗手上失了力,颓然松开,阿白摔落在地,叽呜痛呼,下一瞬忙翻身而起,冲向胡婆婆脚边,可惜它如今不过是妖灵之体,且才遭净化,没了那些厉害的技法,又如何是灵犀树枝条的对手,轻易便被扫在一边,不得存进。
阿白焦急难耐,不住绕胡婆婆身周跑动,它忽然想起此地还有几人站在不远处观望,赶忙扭头去看。只见那袖手旁观的五位男子,其三身形高大,面态如常,眸光十分冷淡,毫无动容之色,显然不是好相与的。
年级最长的老者倒是双眼凹陷,盈盈含着泪光,满脸悲戚,只是他目光不错眼的只盯着道宗瞧,半分余光也不肯赏给一旁的胡婆婆,唯独各自稍矮些的年轻男子,视线始终在二人之间打转,偶尔竟还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狗儿,流露出许多怜悯神色。
阿白当机立断,身子一转冲至池深脚下,咬住他裤管往前拖去。
池深稍一惊讶,顿时明白过来,附下身抱起阿白,心情十分低落,轻轻摸着它的脑瓜苦笑道:“你想我去救胡婆婆吗?这个我也帮不了你啦,宗爷爷他伤敌一千自折八百,打定主意是要同归于尽了......”
阿白听懂了池深的话中意,悲伤不已,不住地低叫,池深本就伤心,再听它叫的可怜,几滴眼泪抑制不住流了出来。
不远处战局已至尾声,未出一刻便见分晓,胡婆婆的身影已然看不到了,彻头彻尾沦为灵犀树种的养料,此刻被裹在粗壮枝丫间,不知是否留有全尸。一道灵光自树干内冲天而起,直直飞入星海中央,星钻应运而亮,四粒璨芒交相辉映,逐渐热闹起来。
道宗维持着站姿,转过脸来,他浑身上下几乎已全然僵化,因此这扭头的动作极慢,侧至一半已无法继续,勉强露出大半只眼睛,眸光扫过向天游时,夹杂着欣赏、尊重又不失严厉的神色,而当看向池深时,却包含浓浓的慈爱。
最后一眼,道宗与玄尊隔空遥望,那之中复杂而又深厚的情感,池深已无法了解,只觉心中堵塞,闷闷的难受和遗憾。
心念未绝,玄尊忽地大步走出来,轻拍向天游左肩嘱咐道:“大哥对你信赖有加,破禁的期望也都押在你身上,上一回我做了逃兵,这一次就助你一臂之力,了却我多年的懊悔、苦等的念想。”
说这话时,玄尊眼中满是笑意,没了伤痛没了烦忧,一步一步走至属于他的雾人身边,随着步伐迈动,身形随之变化,干瘦皮肤逐渐充盈紧致,略弯的脊背挺拔如松,华发染墨容颜倒转,眨眼间成了位斯文清俊的年轻男子,与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的雾人并肩而立,好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
玄尊扣住雾人手背,喉中颤动低沉兽语,两人蓦然地化作两只巨兽,一金一白形体矫健,腾空跃起,互相缠绕着仿佛嬉戏一般,往苍穹飞去了。
第139章 与天决
五星闪烁,仍有四星暗淡无光,战无敌又破开雾人一记杀招,仰头遥望星海,垂眉扫视三人,不觉有一丝犹豫,矛盾起来。
向天游心领神会,对身边人道:“阿池,你站远点一些。”
池深虽不明白他有何举措,手脚却比脑子更快一步,顺从的往一边连连迈出几大步,苏寒见状也下意识退的更远,向天游身周顿时空出一片。
这时,忽就听见“空”的一声清吟,余韵悠长,向天游并未开口,此音却从他身上发出,并未见他有丝毫动作,满天元气,来如天坠,团团袅袅,凝而不散。
一道虚影渐渐从元气中凝实,火光四迸,热浪迫人,待他显露真形,足有十来米高,池深三人见了并不陌生,正是向天游修炼魔道的法外化身脱脱不花!
脱脱不花一旦现身,攻势如雷霆迅疾,朝雾人狠狠抓去,劲风浩荡,逼得人口鼻皆闭。
苏寒不料区区向天游一个魔尊化身,都有如此威能,心中惊骇佩服再生一层,更暗叹学无止境,他从前正是因屡屡败在眼前的雾人手下,从天之骄子到受尽奚落暗讽,才会踏入魔道,而如今心结一旦解开,反而灵台清明,不骄不躁,不自觉使出年少时候习得的正统元功,时隔千年,竟是记忆犹新,得心应手。
不及他感慨,脱脱不花张开巨口,可见炎浪在其中扭曲翻滚,刹那间一团团血红火球如树梢熟透的红果被暴雨打击般纷纷坠落,劈头盖脸砸向雾人,这数十道火球并非凡焰,而是融合了脱脱不花魔尊之躯的精血而发,没喷s_h_è 一团,庞大身躯便缩小几寸,待s_h_è 出第九十九团本命血焰,脱脱不花已化成普通男子身形,浑身漆黑,连一丝伴生火源都找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