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司一怔,双眸黯淡片刻,随即恢复了清明,他瞥了一眼站在身边,依旧保持温和微笑的箫且意,低声冷喝:“放开。”
箫且意装作为他整理发鬓借势弯下腰,轻描淡写地在他耳边留下二字“不可”。
“——箫且意,不曾想象原来你竟然如此自甘堕落。”
就在两人瞪视之时,一个不看长相勉强能算是形象良好的白衣男子从人群中挺身而出。他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扇柄上挂着一枚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昆山古玉,人群里不知是谁低喝了一声“古扇门”,只见这年轻人的脸上又添了几分光彩,不难看出,他正是方才说话之人。
箫且意将目光从耀司脸上收回,淡淡地扫了来人一眼。
这一瞥不用言语,自然而然霸气外露。来人脸色一僵,顿感自己忽然矮了一分。说起那古扇门说来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正道门派,历史比白眉山还来的久远一些,但是在江湖上向来没有特别出众的武功又或者是建树,单只凭着历史悠久,勉强挤进白道门派前十五名之内,原本排在其后的红门和白眉道教一路向前眼开着就要挤进前十,这古扇门,却是“万年老十五”。
而现下发话的,就是那古扇门的少主子古腾元。
古腾元能勇敢地站出来全仗着看清周围人不耻的目光,这让他腰板特别直。而且方才魔头杀人不眨眼的样子他也全部看清,弱非武功不济,他早就出来出手阻拦——但凡一些名次靠后的名门正派传承人所受到的教育,总有那么一些脱离现实。
在他们眼里的江湖才是真正的非黑即白。
箫且意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眯眯眼,不动声色挪了挪步子地将耀司挡在身后:“古扇门?”
古腾元一顿,最后还是做了个辑:“古扇门第十二代继承人,古腾元。”
箫且意嗤笑:“方才是你指责箫某自甘堕落?”
古腾元提气收肛:“正是!身为名门正派首领,你不但好龙阳,还大庭广众之下与这种男人嬉戏!”
耀司推开箫且意,满脸茫然:“这种男人?……谁嬉戏?”
古腾元:“魔头,你闭嘴!堂堂男儿之身就该顶天立地,你竟然愿屈于人下,你情何以堪!”
耀司:“……我情何以堪?”
古藤元啪地一下收了扇子:“堂堂八尺男儿,就该——”
耀司笑了:“感情是壮士就不能好龙阳,别这样,不就比你多了两三块结实肉么。”
“下江南之途中箫某曾经路过古扇门,贵门派近些年来装潢有所改变啊,那砖石都用上了上好的青板砖,牌匾还描了金吧。”箫且意没头没脑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古腾元文言一噎,良久才不清不愿地点点头。
箫且意笑了笑,瞥了眼其手上扇子挂饰:“哟,换了。”
古腾元忽然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站出来。
箫且意语气一变:“今年年初,古扇门还没有盐镇这一条水路生意,一直做的是南方往北陆上生意,我说得没错吧。”
古腾元脸色变了变:“箫盟主,有话还请直说。”
箫且意摆摆手笑得很自然:“那时候我还没上任,你爹还在掌权,盐镇水路允许批文才刚刚盖上红色公印,古扇门和忌水山庄还彼此相亲相爱。”
第二十章
“嗤。”身后传来一声不客气的嗤笑,耀司接过苍狼递过来的茶,也不喝,垂目刮了刮茶碗子,面不改色地不太要脸道,“你和这种穷酸书生相亲相爱个什么劲?他能有我耐操?”
古腾元闻言脸色立刻由白变红,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似的,只见他手势忽然飞快地变了变,手中扇子发出两声极快极轻的声响,同一时间,耀司只是淡定地挑挑眉——在箫且意后的他是再清楚不过,就在古腾元扇子发出声响的同时,阎水剑剑鞘也发出了微弱的震动共鸣。
可是箫且意始终没有让阎水剑出鞘。
不仅如此,整个一系列动作周围但凡武功底子稍薄弱的人都没有发现,除了个别注意到古腾元脸色似又难看了几分,竟然只有少几个人看出,其实那箫且意偏袒的姿态已然摆出,否则古腾元那一手看家的古扇技法,那残废了腿的魔头到底是避无可避!
虽这想法多少有些看低了耀司,但毕竟是行动不便,要和一个武功算得上是中等偏上的人硬碰硬,耀司自诩还没那个能耐。
他又不是箫且意。
所以面对古腾元的怒火,他笑眯眯地应了:“尊严,那是什么,能吃吗?难道我弄错了?现在的情况不就是你想杀了我可是束手无策么?”
“闭嘴。”箫且意皱皱眉,有些不太舒服看见他这副样子。
耀司一怔,随即无所谓地摆摆手:“好吧,闭嘴就闭嘴。作为小人,第一要点就是要能屈能伸。”
事情至此,眼看就像一场风波即平。可是那地上倒下的两三具白眉山弟子的尸体和那断了一边手臂正坐在一旁接受略懂医术的江湖人救济的名唤望尘的少年,却也是不容忽视的事实。更何况白眉山经过前段时间首席弟子的及冠礼之后,眼尖那来来往往的江湖上层之人竟然都肯买白眉道人的帐,一时间,白眉道教的名头倒是一夜之间名声大涨,在大部分江湖中小门派来看,这白眉道教依然跻身于真正的“名门正派”之中。
此时此刻,这样的大门派竟然在江南的一个小镇被一个魔教之徒以少敌多,还搭上了三条人命。这丢脸面的事儿,就已经不是白眉道教自己的事了。
若非箫且意忽然半路折回,耀司今日若要走出这客栈,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耀司自己也是清楚的,所以面对挑衅他显得比较坦然,没有再用言语去挑拨人家的怒火。
本来嘛,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理亏的。白眉山那几个人,虽然嘴巴里说的玩意是下作了点,不过平心而论,那是罪不至死的。
所以当那师兄模样的人悲痛欲绝地将几个师弟的遗容整理好,一个个地仔细排放在客栈一脚,用好心人送上的帕子将他们的面容盖上时,耀司有些心虚地挠挠头,犹豫地掀掀嘴角,最后还是挣扎着闭上。
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一眼箫且意,嗯,果然也是一副要吃人似面色铁青的样子。
系于从前某人失忆之前积攒下来的威性尚保留几分,耀司决定还是不要去摪老虎胡须比较好……就算是摸摸也不行。
夹杂着冰凉的雨水的北风吹刮进窗户,耀司这才觉得膝盖又开始隐隐作痛,而此时,在客栈一脚安置师兄弟尸体完毕的望言也重新回到了人群中,只见他双目通红,却没有再做出不明智的激动行为,他只是深深地忘了耀司一眼,最后缓缓道:“魔头,定有一天,我会亲自取你项上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