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少年仰着脸,黝黑的眸子当中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模样,那双红润的唇微微张着, 就仿佛是在向他——邀吻。
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百里承的喉结上下动了动,蓦然觉得车厢里这个狭小的空间,变得逼仄闷热起来。
“你……”抬手抚上季榆的脸颊,百里承的声音显得有些干涩,“……热不热?”
季榆:……
在这种气氛正好的时候,这个家伙就不能稍微说点应景的话吗?!
感受到身-下某个人僵硬的身体,季榆的心中忍不住生出一股懊恼来,恨不得直接扑上去,在这个人的嘴上直接咬一口。
当然,就和百里承没敢对季榆做出什么越线的举动来一样,他最后还是没敢真的把脑中的想法付诸实践,两人就在那无端地显露出几分古怪来的气氛当中,回到了府上。
看着叮嘱了自己两句,就又和前一次一样,带着些许慌乱和狼狈地逃离的人,季榆暗自磨了磨牙,都有点不知道自己是该好气好,还是好笑好。
这个在旁人的口中,无不是铁骨铮铮,杀伐果断的大将军的人,怎么这种时候,表现得跟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似的?不敢表明自己的心意不说,居然还变着法子躲着他,简直就是……要不是担心自己如果表露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会把人给吓跑,他才不会选择用这么麻烦的法子,去绕着弯达成目的呢。
在心里琢磨着自己要不要回头再去曲长歌那儿一趟,季榆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有些事情,连着做个几次,就没有原先的效果了,他还是给对方喘口气的机会为好,免得真的把人给逼急了,做出一走了之的举动来。
对于百里承来说,想要找一个离开这里的借口,实在是太过容易了。
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季榆回身去书房里拿上了那本许久未动的《弟子规》,往私塾的方向走去。
自从上次他从马背上摔下来之后,他有好一阵子没有去夫子那儿了,要是再不找个时机露个面,就算他能把天底下所有的书都背出来,夫子也肯定能找到理由打他的手板子。
不知道自家的孩子难得自觉地去了学堂,百里承这时候正拉着自己的军师坐在屋里,拿着一杯酒喋喋不休地说着话。
“不管从血缘上来说,还是从伦理上来说,小榆都不是我的儿子对吧?”也不知道是在寻求对面的人的认同感,还是单纯地想要找个人倾诉自己的想法,百里承的语速比平日里快了许多,“就算我们的年纪差了不少——其实真要算起来,也没有差太多,天底下相差十多岁的夫妻从来都不少,就是我们……”
“等等等等,”莫名其妙地被自家的主帅从温柔乡当中拉出来,听着对方说了这么一大通没头没脑的话,杜若笙只觉得自己的脑仁一阵发疼,“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怎么觉得,刚才的这些话,他越听越不对味儿来着?
然而,杜若笙一开口,百里承却突然安静了下来。他仰起头,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良久都没有说话。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其他人开口,说出自己喜欢上了一直以来被他当做亲儿子看待的孩子。
“没什么,”在接连喝了三杯酒之后,百里承将手中的酒杯往桌上一放,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就是想找个人一起喝酒而已。”
“顺便再说一说你不小心喜欢上了自己儿子的事情?”可杜若笙的下一句话,却让百里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噎到,一时之间连耳根都涨红了。
看到百里承的样子,杜若笙就知道自己肯定没说错了,顿时,他也有点意外。
百里承名望极高,又正当壮年,不知有多少姑娘小姐芳心暗许,但对方却从未对这方面的事情,表露出任何的兴趣来过,杜若笙甚至以为这个家伙这一辈子估计就要打一辈子的光棍了,谁知道,他今天却从对方的口中,得知了这样的事情。
“你觉得,我应该惊讶你居然喜欢男人好,”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又将其放回了桌上,杜若笙不紧不慢地问道,“还是应该惊讶你居然喜欢上了一个小孩好?”
至于那所谓的父子关系——百里承的家中可不存在什么族谱,季榆理所当然地不能算是对方的孩子。
“……我倒是觉得你一点都不惊讶。”被杜若笙这平常的态度影响,百里承心中那焦躁的心情也稍微平静了下来。
或许正是因为他知道这个人能做到这一点,他才会在这种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要到这里来吧,这约莫也是以前季榆为了对方,和他闹了好一阵子别扭的缘由。
想到那时候才十岁出头的小家伙,鼓着腮帮子不愿意搭理自己的模样,百里承的嘴角无意识地上扬了些许。
“不,”看了不知为何突然露出了能够腻死人的笑容的百里承,杜若笙没有丝毫诚意地回应,“我还是很惊讶的。”
虽然由于百里承一直没有对任何一个女人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来,军中不少人都在猜测他其实是个断袖,但他的确没有想到,对方倾心的对象,居然会是那个当初在他们出军之前,扯着他的衣摆,小声地请他好好地照顾百里承的小不点。
不过,这么一想,他蓦地觉得这两个人,其实也挺般配的不是?
“所以,”随意地转了转手里的酒杯,杜若笙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你需要我做什么?”
既然百里承能在他这儿,说出刚才那一番话来,想来该是对自己的心思有了足够充分的了解了才是,他也不需要去花费那些没有意义的力气,去说服对方这个想法对还是不对。
这种感情上的事情,本来就不存在对错之分。
听到杜若笙的问题,百里承愣了一下,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连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做都没有想清楚,又哪里有需要杜若笙帮忙的地方?他只不过是觉得,需要找一个对象,帮自己理一理那繁乱的思绪罢了。
然而,事实证明,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无需他人的应和。
若是他真的是那种做事瞻前顾后的x_ing子,他这会儿也就不会是那个令敌国闻风丧胆的将军了,不是吗?
心中仿佛放下了什么单子似的,倏地变得轻松了起来,百里承的嘴角略微上翘,张口正要说话,却不想对面的杜若笙也恰好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要我去帮你把季榆捆起来,扔到你床上去吗?”杜若笙看着百里承,很是认真地询问道,脸上看不出丝毫玩笑的神色,就好像只要对方点头,他就会立马说到做到一样。
而杜若笙相信,只要是百里承的要求,那个小家伙肯定也不会做出太大的反抗来。
毕竟……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不止是父子那么简单。那个小家伙到底有没有把百里承当做父亲过,都还是两说呢。
“……不必了。”眼角跳了跳,百里承出声说道,他还真担心自己要是不开口拒绝,对方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我的错,”杜若笙闻言看了百里承一眼,面上浮现出了然的神情,“我忘了这种事情应该你自己去做。”
百里承:……
这话居然还能这样理解吗?!
干笑了两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百里承索x_ing闭上了嘴。反正两人相处的多数时候,也都是对方在说,今天这样的情况,着实是少数。
第80章 第四穿(十三)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屋子里蓦然陷入了有些古怪的安静之中。
百里承拿起面前的酒杯递到唇边,犹豫了须臾,又将之放回了桌上。
许是昨天喝了太多酒的缘故, 他这会儿着实不想再沾这些东西。然而, 心中那繁乱的思绪,却让他忍不住想要找点事情, 来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对了, ”在百里承再一次张口想要说话, 却又在最后闭上了嘴的时候, 杜若笙终于出声打破了这份令人难捱的沉寂, “我有点东西要给你。”
说完,也不等百里承反应,他就径直站起身,往屋外走去。
百里承见状,不由地愣了愣,终于还是没有开口询问,只一口喝尽了杯子里的酒。
醇香的酒液入喉,却丝毫没有起到任何安抚的作用, 百里承只觉得胸中的情绪越发烦躁不安, 惹得他忍不住想要不去顾忌其他所有的一切, 去到季榆的身边, 将其牢牢地锁在自己的怀中。
但百里承同样明白,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最后得到的, 也只会是那个孩子困惑与不解的表情罢了。
对于那个人来说,这并不是一件能够轻易理解的事情。
又仰头喝了一杯酒,百里承莫名地觉得胸口憋了一口气,怎么都吐不出来,膈得难受,却又毫无办法。
杜若笙并没有让百里承等太久,还未进门,他就看到了屋里完全没了方才克制的模样,一杯接一杯地闷头灌酒的人,顿时,他的眉梢略微挑了挑:“我以为你喝得已经足够多了。”
听到杜若笙的话,百里承的动作一顿,转头朝站在门外的人看过去,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躁——可他却连自己这份焦躁来自何处,都不清楚。
盯着百里承看了半晌,杜若笙抬脚跨入了房中:“如果你不想让你儿子……”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及时地转换了对某个人的称呼,“……你未来的媳妇儿看到你醉醺醺的样子,”在百里承的对面坐了下来,他慢悠悠地将剩下的半句话给补完,“最好还是不要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