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还有!”男人连忙点头——他就是再怎么着, 也不敢说自己三天就把全部的药都给吃了不是, 那不是明摆着他在撒谎呢吗?
“再继续吃一阵子, ”没有戳破对方的谎言,曲长歌笑着说道,“等药吃完了,再来我这里一趟。”
“好,好!多谢曲大夫!”听曲长歌这么说,男人连连应声点头。只是对于那些药的效果,他却是一点儿都不相信的。
当初为了自己这个毛病,他不知道跑了多少医馆了, 结果钱倒是花了一大把, 作用却是半点都没有, 后来他气不过, 上门去闹了,结果发现这么一次能拿到的钱财,可比他自己在地里累死累活地干上好几天还要多, 后来就直接把这当成了来钱的路子。
还真别说,这么几年下来,他居然真靠着这个法子,攒了不少的银两。
“那我就……”见曲长歌没有再说其他话的意思,男人看了看边上的百里承,发现对方没有阻止的意思,连忙出声告辞,“……先回去了?”
然而,曲长歌还没有说话呢,一边的季榆就先开口了:“你脸上的伤不要紧吗?”
能够看得出来,百里承在对这个家伙动手的时候,肯定是手下留情了,只不过,在军中待了这么多年,他显然知道该朝哪里招呼,才能让人看起来更加凄惨。
“没事没事!”男人闻言,连忙用力摇头,生怕季榆拿这个当理由让他再在这里多留一会儿,“就是做活的时候不小心弄的,过几天就好了!”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季榆当然不好再说什么,只低下头,继续倒腾自己手上的药材。
直到那个男人跟屁-股后面被狼追着一样,一溜烟地就跑得没影了,他才抬起头来,稍显不满地撇了撇嘴:“那人本来是来找麻烦的吧?”
那样子,也实在是太明显了。
百里承闻言,正要开口说话,却不想自家的小孩说完之后,就转头看向了旁边的曲长歌:“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顿时,百里承一句话卡在了嗓子眼里,吐出来不是,咽下去也不是,憋得很是难受,但偏偏他还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就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了些。
“他毕竟什么都没有做。”没有注意到百里承的异样,曲长歌笑了一下,并未将其放在心上。
行医的时日多了,总是会碰上各种各样的角色,有失去至亲之后由悲伤转化为愤怒的可怜之辈,亦有凶神恶煞地无事生非之流,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什么叫什么都没做?”明显对曲长歌的这句话感到十分不满,季榆忍不住撇了撇嘴,“难不成你还想等他真的做了什么再反应?”
“要不是百里……”听到自家孩子提到自己,百里承的手指顿时一动,可下一刻,他就听到对方的话头一转,“……好吧,就算没有百里,那种货色我也可以帮你摆平,但是,他是上门来闹事的啊!”
这种事,要是不一下子把人给打疼了,别人说不定还要以为他们是好欺负的呢。要是赶上哪次他和百里都不在,就曲长歌这细胳膊细腿的,还不是任人揉捏了?
“放心吧,”看出了季榆的担忧,曲长歌轻声笑了一下,似是心情极好,“就是只有我一人,刚才那人,也绝对讨不了好去。”
在外行走多年,他的身上,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用以安身的本钱?
要知道,他去过的许多地方,可都不是如这里这么安生。
听出了曲长歌的言外之意,季榆的双目蓦地一亮,脸上也流露出好奇的神色来:“这世上真有那种无色无味,让人一嗅就失去意识药物吗?”
“当然没有,”一听季榆的话,曲长歌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了,“你从哪儿听来的?”
“那那种见血封喉,一沾即死的毒-药呢?”季榆又问,一副孜孜不倦的表情。
“没有,”这一次,曲长歌回答得比之前还要快了些,在季榆问出下一个不靠谱的问题之前,他就再次开了口,“你还是少看些话本吧。”
那上头成天写着许多能飞天遁地的故事,怎的这个小家伙,还这么相信里头的故事?
“哦……”不情不愿地住了口,季榆看了曲长歌一眼,嘴唇动了动,还是没忍住,想要反驳两句,“但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重重的咳嗽声给打断了。
见另外两人相谈甚欢,完全把自己给忘到了脑后的模样,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两人之间的交谈的百里承对上另外两人的视线,稍显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天色不早了……”
话才刚出口,他就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这会儿天上的日头,还悬得老高,压根没有一点儿“天色不早”的样子。
果然,在看了看外头亮堂的天色之后,季榆的脸上立时露出了怀疑的神色。好在这时候曲长歌及时地出声,打破了这一份有些令人尴尬的沉默。
“百里将军,方才是我们失礼了,”站起身有些歉意地朝百里承笑了一下,曲长歌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做出那样径直将人撇在一旁的举动来,“不知百里将军来此有什么事?”
从曲长歌的口中听到“我们”两个字,百里承的眼角不自觉地跳了跳,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了些微说不上来的微妙感觉,让他下意识地转过头,朝季榆看过去。
并没有觉得曲长歌的话有哪里不对的地方,季榆对上百里承的视线,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大概是之前季榆闹过一次的缘故,尽管他现在每天都屁颠颠地往这里跑,丝毫看不出对曲长歌还有什么芥蒂的模样,但百里承却极少往这里来,像这样一声招呼都不打地就直接过来,还是这一阵子的头一次。
和季榆对视了好半晌,确定这个小家伙真的什么都没有想起来,百里承的脸色不由地有点发黑。
“今天是你的生辰,”他看着季榆,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以往没有多少差别。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因为军中的一些事务,没能及时地赶回来,所以就约好了今年的这一天,一同去北山顶的落云寺还愿。
若是换了以往,季榆肯定不可能将这种事情忘到脑后——事实上,这个人似乎不管什么时候,都总会将和他有关的事情,摆在其他所有的东西前头,是以先前他在家中等了许久,都没能等到某个小孩儿回来的时候,心里头甚至都开始怀疑起,对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了。
然而,等他到了这里,却只见到了一个和旁人高兴地聊着天的……小屁孩。
看到季榆面上露出的恍然的神情,百里承的胸中蓦地生出一股气闷来。
仔细算来,这好像还是第一次,自家的小孩没有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百里承突然觉得,他有些明白前一阵子季榆被他扔下时的感受了。
“百里……”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季榆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见对方并未露出生气的表情,才眨巴着眼睛,朝他抬起了双手,“抱……”
原本还在想着要不要再训斥这个连自己的生辰都给忘了的小家伙几句的百里承,一听到对方那软软糯糯的声音,整颗心脏都一下子化了开来,那一丁点的不悦,更是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再绷不住脸上的表情,百里承在心里叹了口气,走过去对着某个伸着双手的人的头顶,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下次不许忘了。”
“我们还还有些事,”没有再去理会一边委屈巴巴地捂着脑袋的小家伙,百里承转过头来,对曲长歌轻轻地点了点头,“就不打扰曲大夫了。”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这些日子,小榆给你添麻烦了。”
敏锐地从百里承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别样的意味,曲长歌的双眼微微眯起,没有立即接话。
季榆眼下还是个不通世事的孩子,对自己所重视的亲人表现出独-占-欲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可百里承这么做,可就着实有些不合适了。
隐约察觉到了百里承和曲长歌之间那稍显古怪的气氛,季榆放下了捂在头顶的手,有些疑惑地看着看着两人,张口想要说话,却又有些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一时之间神色有点纠结。
注意到了季榆的表情,曲长歌收回落在百里承身上的视线,侧头过看向他:“你没有说过今日是你的诞辰。”
他这不是忘了嘛……季榆的嘴唇动了动,默默地把这句话给吞了回去。他才刚刚把百里承给安抚好,可不想再提醒对方这件事。
“我是十六岁又不是十岁,”给自己找了一个恰当的理由,季榆抓了抓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没有必要弄得人人都知道吧……?”
他们这儿,可没有每年给人做寿的习俗,只不过当初他刚被百里承接回府上的那段时日,对方因为那毫无停歇的战事,而时常无法陪在他的身旁,而他在经历了家中的变故之后,异常敏感怕生,除了百里承之外,谁都不愿接近,最后百里承便和他定下了约定,每一年他的生辰时,无论他有什么要事在身,他都一定会回来陪他一同度过这一天。
就是去年身在千里之外,百里承也驱马连夜赶了回来。只可惜,他终究是没能赶在那一天结束之前,来到季榆的面前。
每年都给季榆庆生,这是独属于他和百里承的习惯。
尽管知道季榆只是在给曲长歌解释,可他听到对方说起这些事,百里承的眼中还是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些许笑意来,心脏有种被某种情绪充塞的饱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