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嘉皱眉:“你说的某个地方是什么地方?难道就是那些村子那里?你一开始就不能选个没有人的地方?”
雷有终一脸委屈:“臣,臣选的的确是没有人的地方啊,臣再丧心病狂也不敢让海盗去普通百姓定居的地方找秘宝,只是没想到,这些海盗……他们迷路了啊!”
李从嘉……李从嘉一口血梗在心里吐不出又吞不下,难受的不行。
海上威风凛凛的海盗到了陆地上就迷路,这不是坑爹呢吗?
不过他现在也明白为什么那些海盗会将村民全部杀害了,毕竟他们是来寻找秘宝的,然而这个秘宝压根就不存在!
可他们深信不疑,说不定在屠杀那些村民的时候还会严刑逼供一波。
李从嘉心塞的不行,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这特么让他怎么搞?
好在释雪庭还稳得住,又问了一句:“这件事情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雷有终嘟囔了一句:“登州那里四品以上的官员都知道。”
李从嘉听了之后顿时就明白,得了,这特么就是一次地方官合谋要搞日本,但是玩脱了的故事。
释雪庭看了李从嘉一眼,发现他正眉头紧锁,便开口说道:“这件事情陛下已经知道了,除陛下之外你不要再跟任何人去说,现在先回去闭门思过,没有征召不得随意出门!”
雷有终小心翼翼地看了李从嘉一眼,李从嘉十分心烦的对着他挥了挥手:“滚吧。”
雷有终立刻麻溜地滚了,当然他也知道对他的惩罚肯定不仅仅是闭门思过这么简单,只不过李从嘉没有在盛怒之下砍了他,那就说明他应该不会被弄死。
雷有终走了之后,李从嘉茫然地坐在那里半晌,才抬头看着释雪庭,有气无力地问道:“现在这可怎么办?”
说完这句话,李从嘉又恨恨说了句:“雷有终真是个王八蛋,他还不如什么都不说呢!”
是啊,如果雷有终什么都不说,那他完全可以当成不知道这件事情,不不不,不是当成,而是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于是,打了胜仗,庆祝封赏一条龙没啥压力。
现在……让他怎么搞?
雷有终是功臣,但是他也是罪人,那是六百多条人命啊,而且在攻打日本的过程中,还损失了不少士兵,本来这些损失都可以避免。
李从嘉一直忍着没有对日本动手,就是想要找一个更加合适的时机,或者直接用经济制裁。
否则一个小小的日本,他何必等这么久?
但是出了海盗肆虐这件事情,李从嘉肯定就忍不住了,再加上辅子害死了李景达,这场仗不打也得打。
释雪庭苦笑着说道:“他如果不说反而好了,毕竟之前我也没有查到。”
李从嘉深呼吸又长长吐出一口气,然后认真说道:“其实……说起来,跟日本开战根本原因是辅子内亲王刺杀我,并且害死了皇叔,跟海盗的关系……只有那么一点……吧?”
释雪庭一听就知道李从嘉是在为雷有终开脱,别的不说,毕竟雷有终在打仗的时候真的是身先士卒,好几次都差点死在战场上了,而且主动引人出击,然后找借口打对方这种事情,李从嘉也不是没干过。
唯一的区别就在于李从嘉选中的那些人没这么脱线。
释雪庭沉默半晌才问道:“你希望我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李从嘉顿时气急败坏:“你还对我说过假话?”
释雪庭连忙说道:“当然没有,所以现在才问你啊,因为我的答案……可能不是你想要的。”
李从嘉鼓了鼓两颊,这才悻悻说道:“当然是说真话了,连你都对我说假话,那我这个皇帝做的可真没意思,活着也没意思。”
释雪庭差点被他吓死,怎么就出来活着都没意思了,他无奈之下只好将人抱在怀里好好顺毛了半天才说道:“其实雷有终脑子还是很清楚的。”
“嗯?”李从嘉抱着释雪庭的腰,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只出了一个鼻音。
释雪庭斟酌说道:“其实所有事情的导火索的确是他,这么说吧,如果不是他将海盗引过来,那么大唐也不可能震怒,然后逼迫日本交出海盗,而日本感受到了大唐带来的压力,害怕大唐来打他们,正好还赶上他们的天皇生病退位,几位皇子争夺皇位搞得十分混乱,内忧外患之下,才会派出辅子来,无论是色诱也好还是刺杀也好,只要能得手,至少能让日本缓一口气。”
李从嘉听完之后叹气说道:“这么说来,雷有终还真的是罪人了?”
释雪庭倒是说道:“这要看怎么说了,雷有终是个实诚人,直接说出来是因为自己喜欢打仗才这么做,如果我是他,可能就换一个说法了,比如说……因为海盗经常在海上肆虐,我们的商队损失惨重,所以他就绞尽脑汁想出这么一个办法将海盗引出来,然后一举消灭,再通过逼问海盗找到他们的老巢消灭,只不过这过程中出现了谁都不想看到的意外,如果这样说,你看……罪名不久没那么大了吗?”
李从嘉认真思考了一下,不得不承认释雪庭说的很有道理,这样一说的话,雷有终或许还是有点罪,然而出发点不一样,这点罪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释雪庭也有些纳闷:“雷有终也不是傻子,怎么会直接将自己最原本的想法说出来了呢?”
这不是给他家猫头鹰找麻烦吗?这让李从嘉怎么办?
李从嘉抬头认真看着释雪庭说道:“因为他怕你啊。”
释雪庭微微一愣,李从嘉这才说道:“想一想但凡是落网的那些官员,他们的罪名几乎大部分都是情报部搜查出来交给监察部的,而且还查出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雷有终肯定也是怕这一点,就算他再说的天花乱坠,出发点不同的话,做事情的方式都不一样,从细节上还是能推敲出来他当时的想法的,如果他不说实话,被情报部查出来,或许审问他的就不是监察部而是情报部了。”
释雪庭顿时好气又好笑,只好问道:“现在怎么办?”
李从嘉反问了一句:“你说我该怎么办?”
释雪庭低头想了想才说道:“如果我是你,会交代雷有终写个折子,按照我刚才说的那个原因来写,这样或许会好很多,枢密院对他的惩罚也不会很重。”
李从嘉抿嘴没说话,释雪庭摸了摸他的脸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那些百姓终究是活不过来了,而朝廷的威信不能丢,更何况现在通讯不便,或许会有很多人只看到雷有终打了胜仗,而且是大胜,但是却被朝廷罚了,还是重罚,很容易引起士兵的怨气,无论在我们眼里,雷有终罪名多么严重,但是在那些士兵眼里,雷有终就是能够带领他们拿到军功的人。”
李从嘉想了半天最后一拍巴掌说道:“算了,这件事情我们两个在这里纠结什么呢?干脆还是让枢密院和内阁一起头疼吧。”
虽然内阁没有资格给雷有终定罪,但是李从嘉需要听他们的意见,毕竟如果让李弘冀和赵匡胤来的话……这俩没节cao的肯定会劝李从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好歹释雪庭的意思还是稍微惩罚一下雷有终,到了他们那里或许连惩罚都不需要了。
释雪庭对于李从嘉这种甩锅方式十分熟悉,只是在心里默默心疼了一下内阁的老先生们,然后……然后就毫无心理负担的跟着李从嘉走了。
内阁和枢密院众官员再次齐聚,他们本来以为李从嘉找他们来是研究日本投降这件事情到底是接受还是不接受。
他们在来的路上就已经讨论了一波,有觉得需要接受的,但是更多的人不希望接受,毕竟日本都派人来刺杀皇帝了啊,他们的皇帝那是随便能够刺杀的吗?如果不下狠手震慑一下,万一以后周边国家没事儿闲的就来刺杀一下怎么办?
最后众人算是勉强得到了一个统一答案,都做好了陈词准备,结果一过来就被李从嘉糊了一脸恶意——居然要讨论雷有终到底有没有罪!
范质气的手抖到精心修剪的漂亮胡子都被他拽断了三根,颤抖着说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此人大事难成!”
李弘冀和赵匡胤坐在他对面,忽然觉得有点难受,以前他们这里好歹还有一个李景达能够怼一怼内阁,毕竟从资历上看,李景达跟他们的程度差不多,年纪上也差不多,就算针锋相对也没关系。
然而李景达去世之后,他们两个对上内阁就凭空矮了一头。
就在他们两个郁闷的时候,李从嘉给范质来了会心一击:“问题是,他已经搞出大事了,日本都要投降了,这还不是大事?”
李弘冀和赵匡胤默默在心里给李从嘉比了一个大拇指,而范质则瞪着李从嘉问道:“陛下这是何意?”
李从嘉有些头疼地说道:“我刚刚知道的时候也很生气,但是生气之后,还是要善后啊……但是我又拿不定主意,只好让诸位来评判一下了。”
王溥y-in沉着脸说道:“雷有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有什么好评判的?”
李弘冀终于是忍不住,他不干了!
“雷有终怎么败事有余了?他是没找到海盗啊,还是没打过日本?只是一点小错,你们就这么抓着不放,这可是功臣啊,陛下,这是要让功臣寒心吗?”
魏仁浦厉声说道:“功臣?就因为他想要军功,连累了多少普通百姓和士兵?”
赵匡胤凉凉说了一句:“普通百姓那是意外,谁也不想发生的意外,可是老天就这么干了,谁能想到海盗还会迷路呢?至于士兵……打仗就是将头别再裤腰上,怕死就别当兵,想要军功还不冒风险,有这么好的事情吗?就算是考科举也要冒着考不上会被饿死的危险,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不劳而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