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了一杯牛n_ai,似乎初次见面时喝过之后,他就再也无法割舍掉这个味道了。
印桐回到吧台后,低头点开了n_ai壶的开关。
他一直在发呆,以至于n_ai水漫过杯沿的时候都没有回神。吧台对面的安祈忍不住叫着他的名字,一遍一遍渐次加重,直到他忍不住站起来,才勉强吸引了印桐的注意力。
“桐桐,手。”他看着印桐被烫红的手指,捆在身后的手忍不住挣了一下。束缚带里的针剂瞬间刺进他的手腕,爆炸般的疼痛从血管里窜进他的大脑,一瞬间炸得他头晕目眩。
然而他没有动,依旧挺直了腰背站在吧台对面,关切地看着神情恍惚的印桐。
“桐桐,桐桐你看看我。”
印桐循着声音抬头。他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意识,而后被手中的杯子烫得一抖,失手打碎了溢出牛n_ai的玻璃杯。
他听到有人轻声劝诱着:“你点开水龙头,把手冲一下。”直到手指被冰冷的水流冲得打了个哆嗦,才算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抿了下唇,条件反射 地道了歉。
“对不起。”
吧台对面,安祈像是放心般叹了口气。
“疼得厉害吗?”他问,“先关门吧,我送你去医院。”
安祈这话说得没问题。
按道理说烫伤只要涂点药就行,然而新纪元后律法严苛,平民百姓根本买不到药,有事自己根本解决不了,只能上医院挂号。印桐看了他半晌,在安祈担忧的目光中蓦地笑出声,他说:“算了算了,你这模样跟我上医院,还不知道给咱俩谁看病呢,你就老实点回去吧,我自己去就好。”
安祈停顿了片刻,皱着眉摇了下头:“我不放心。”
印桐笑了。他一边将光屏上的“正在营业”调成“有事休息”,一边收拾好橱柜里的小蛋糕,一样装了一个整理出一个大盒子,用小丝带绑着挂在了安祈脖颈上。
他说:“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一个二十岁的大活人,看个病还能迷路了?”
安祈被陡然加重的负担压得差点贴在吧台上,仰着头委屈地看着印桐:“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印桐笑着揉了把安祈的头发,“小礼物都收了,你就安心回家吧。”
他打开光屏上的关门系统重置了密码,换了衣服,推着眉头紧蹙的安小少爷出了店门。
堆满毛绒玩具的橱窗在关门提示音中被灰色的防护层覆盖。隔壁花店的老板闻声探出头来,笑眯眯地递给他一束花,随口问道:“今天走得这么早?”
印桐把那束花也c-h-a在了安祈脖子上挂着的蛋糕盒里:“有点事。”
老板笑得有几分促狭:“要约会吗?”
印桐回头瞟了安祈一眼,大男孩的脸已经红了一片,连耳朵都有沦陷的趋势。
他忍不住调侃了一句:“对啊,约会啊,难得泡到一个这么好看的,怎么能不拉出去秀秀。”
他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眼看着安祈眨着眼睛,相当难为情地别过了脸。马路对面有辆漆黑的悬浮车稳稳地停在了印桐的视野尽头,他瞅瞅对方的架势,再瞟了眼面前的小少爷,用自己还算完好的那只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示意道:“你该走了。”
安祈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脸上的红晕瞬间如潮水般退却。
他那双烟灰色的眸子牢牢地圈着印桐的身影,咬着下唇吐出一声极低的呢喃。
“我明天还可以来吗?”
印桐看了他半晌,笑着摇了摇头。
安祈的脸色瞬间苍白,他低着头认真地看着印桐的眼睛,仿佛不甘心似的又问了一遍。
“我明天还可以来吗?”
印桐再次摇了下头:“不可以,”他眼看着青年神情恍惚,才仿若恶作剧得逞般笑着补充道,“要来就后天来,明天店里不欢迎你。”
“为什么不欢迎我?”
印桐看着安祈迷茫的眼睛,忍不住伸手l.ū 了把对方的头发。
“为什么不欢迎你?”他笑着回答,“因为,我还没收到第四封信呢。”
第8章 .医生
那些古怪的信件到底是谁寄来的?
时至今日,印桐算是有了些头绪。
他鲜少与人相处,平日里近乎独来独往,与他交换了终端号码的人屈指可数,更别提知道他具体家庭住址的人。
印桐一开始收到快递的时候,就觉得这东西寄得不大对劲。
他不是没怀疑过快递小哥,实在是那孩子目标太大。倘若他真的有问题,以Christie看监控器的速度,这会估计已经快递公司劝着告老还乡了。
一封快递由发出到接收一般只会经过三类人的手,寄件人,快递员,和收件人,倘若问题不是出在快递员身上,就是应该出在寄件人身上。
所以搞不好,那个神秘的寄件人还真的认识他。
印桐琢磨了一下,“认识他”这个说法范围可就太大了。
众所周知,印小老板小本经营,甜品屋里外只有他一个人,每天至少能面对几百号生面孔。这其中有没有什么目的不纯的,有没有什么心怀鬼胎的,有没有什么别出心裁的?印桐可真不知道。他就是个良民,怎么也搞不出“能听见别人的想法”这种逆天的超能力,能少做几场噩梦都算是走了大运,安稳活着简直是上天眷顾。
他本来打算放长线钓大鱼,开着店里监控录上一个星期,谁知道Christie刚走,安祈就自觉地抢走了头号嫌疑人的宝座。
这家伙的目光太明显了,他要是没什么别的想法,印桐现在就把自己的名字倒着写十遍。
不对,现在写不成,他还得先把眼前这医生解决了。
中午12:18,在答应了安祈先去医院给手上个药后,印桐坐进中央城内的一家小诊所里。他看着医生的脸,医生看着他的手,沾满酱汁的面条在塑料餐盒里甩了一个来回,顺着医生挂着辣子油的烈焰红唇滚下了喉咙。
印桐笑着问了句:“好吃不?”
医生舔掉嘴上的油,甫一开口,先打了个千回百转的嗝。
“我不是,嗝,印少爷您烫了手来我这干嘛啊。您抬头瞧瞧,我这是精神科,精神科是干嘛的您知道吗?精神科是治脑子,不是治爪子的!”
“我社恐啊,见着外人紧张。而且你看看我这个可怜的样子,你忍心让我跑来跑去,找你们那基本不存在的小护士吗?”
“忍心,我可忍心了,”医生气急败坏地一抹嘴,低头看见手背上那片红油,扭曲着表情直奔水龙头。他背对着印桐,将水池上的洗手液摁得“咕啾”直响,“社恐?你社恐?你那甜品屋开得人满为患的,你跟我说你社恐?更何况您这伤的是手,又不是脚,多跑两趟顶多累累您经年不动的小腿肌肉,还能有助于身心健康。”
“我不敢啊,”印桐捏起医生扔在桌上的钢笔瞅了两眼,拔开笔帽,迎光观摩着笔杆上晶亮的笔尖,“你看我这一天到晚噩梦来噩梦去的,我梦里那破教室都死人了,搞不好现实中哪天再来个幻觉,我就把你们那诊所之花的小护士给捅了。”
医生洗手的动作一顿,他看着水流沉默了半晌,关掉水龙头,一边擦着手一边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
“你又出现幻觉了?”
印桐摇摇头:“还没,但你知道这玩意就跟小姑娘的大姨妈一样,它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医生抽了下嘴角,收拾了桌子上的外卖盒子,重新坐回印桐对面。
“成吧,”他叹了口气,敲开桌面上的双面光屏,打开了印桐的病例,“我也管不了你的大姨妈,我们来讨论一下我的老本行,比如你的脑子是否还健康。”
“你最近做了几场噩梦了?”
“你应该问我哪个晚上睡好了,”印桐耸耸肩,“我梦里的场景已经换了,原先那铁盒子似的教室能开门了,教室后门外是一条走廊。”
“嗯,往哪走?”
印桐笑了:“哪都走不了,前天夜里开门的时候走廊里死了个学生。昨天夜里开门的时候刽子手还没走,手里正握着凶器。”
“那是一把小巧的,淬着夕阳的尖刀。它的顶端还挂着受害者的鲜血,侧峰上映着一个模糊的人像。”
“死者就躺在刀锋正对着的y-in影里,血流了一地。”
医生没抬头,点着光屏问了句:“那人像是谁的?”
印桐伸手拖开他的屏幕,隔着桌子直视着医生的眼睛。
“不知道,”他短促地笑了一声,“我看不清。搞不好今晚梦里那个刽子手还能再走近一点,倘若它没有冲过来捅死我,我就努力看清楚它那刀上映的是个什么人。”
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医生沉默地看着印桐的眼睛,他只能从那双漆黑的瞳仁中读出些许恐惧亦或是惊慌之类的情绪,而后意识自己对面坐着的这位患者,也许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
他在害怕,他真的很害怕。
医生突然想笑。
他想着谁会不害怕呢?换个正常人连续做上两三年的噩梦早就疯了吧。更何况这噩梦买一送一强买强卖,不仅在睡觉时折磨你的神经,还在你清醒的时候折腾你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