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你什么?”
“从此她既是我,我将永远守护。”少年笑着望向少女,眼中满是温柔。
“她一旦离开就不能再回来,你可愿发誓。”
“我发誓,不让她难过伤心。”誓言铿锵有力。
少年那一刻说的是真话。
少女的面具被摘下,少年拂着她的脸,“你和我想象中一样美。”
少年欺身,微微低头,一个吻印在少女眼眸上。
落日的晚霞染红了少女的脸颊上白皙的皮肤,她晶莹的红唇抿着,一双清澈明亮的褐色眼眸中,是对幸福的期待。
她相信他。
所以,她跟他走。
少年将少女拉进怀里,低声问:“这么久了,我竟忘了问,你的名字。”
温热的气息呼在少女脸上,就像枫糖的味道。
“藏雪。”
薛藏雪长长呼出一口白气,像是湛蓝天幕中无法散去的流云。
和流云一样散不去的,还有他无处安放的灵魂。
我真是傻子。
他想。
纵使忘记了如何呼吸也不能忘记你啊。
薛藏雪抬起了头。
我想起了你的眼睛,深邃如这黑夜,明亮如这星辰。
墓地一样宁静的长街上,薛藏雪哼起了一首荒腔走板的小调,不属于这里的任何国度。
野Cao蔓蔓兮在野,与子相遇兮偕臧。
与君别后世间失色,花无芬芳,水无温凉。
若是那时有人给我这样织梦,让年少时情人的手指紧扣,双掌相抵,漫步徐走,永不停息,该有多好。
可惜,我已经老了。
老到即使身处最美妙的故事中也依然该死地清醒着,清醒地知道这都是南柯一梦,纵使梦中有千年轮回,也都是幻象。
梦醒了,我还是我,没有你。
那小调明明应该是一首情歌,在薛藏雪哼来却成了哀乐。
放着任何一个乐师都无法忍受这种惨不忍睹的调子,可是没有人出来指出。
哈。
小调结束在薛藏雪的自我嘲笑中。
他几乎笑到直不起腰来,笑到眼角溢出了泪,笑到嗓子沙哑疼痛。
重华花瓣重新开始下落,再一次落到薛藏雪的身体上。
薛藏雪抬头,眼前竟是炎狼谷南端。
这个鸟不拉屎j-i不生蛋地方藏着一小片不为人知的芳Cao茂盛之地,长着高大的粉白重华树。
天y-in,看样子还会有雨,他要等的人还没来。
果不其然,细雨淅淅沥沥下起来。
薛藏雪半边肩膀靠着那棵树,反手抚摸着树皮,身后传来极为熟悉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因为知道那是谁。
可等待他的并不是一个熟悉的带着温暖气息的招呼。那是一把剑,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冷的剑,突然c-h-a入了他的胸口。
明明只是一剑而已,快速果决没有任何花哨的一剑。可是那感觉,确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似乎听见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他一愣过后竟迅速闭上眼睛,像是拒绝看到之后的画面。
“咔…咔…”
一腔热血被冰凉的剑刃冻结。
“你终究是不懂事。”和剑气一样冰冷的声音。
是谁在说话,如此y-in冷,令人瑟瑟。他终于还是睁开眼睛,只看到一个男人欺身靠近,将手轻轻放在他的后颈,慢慢抚摸着,像抚摸一只小宠物。
那双笑起来会弯成月亮的温柔眼睛,反着毫无感情的剑光。
薛藏雪想要念出他的名字,可那两个字在他舌尖滑过,明明该是温柔缱绻的发音,此刻却带着不可置信的疼痛感。
这几年断断续续见过几面,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人,他已经不是那时的小先锋了。
他是将军。
有着高大结实的身躯,穿着黄袍披着雄狮金甲,耀眼得像是太阳的飞廉将军。
薛藏雪年龄不大,身高却并不矮,但面前这个男人比他还高将近一个头的高度。此刻他以俯视的姿态看着他,带着冷血的属于光明堂,属于光明执法者的高傲。
树林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好几个穿着白袍的光明使者,远远望着他们,像是无情的监督者。
“你告诉我什么是懂事?”薛藏雪怔怔看了他金甲正中y-in刻的那头威风凛凛的雄狮头颅很久,缓慢地扯出一个讥诮的笑容,“假装没看见这一切,什么都不过问?还是做你光明堂之刀剑,屠尽我灵犀之人?”
“你果然无法理解我,”男人遗憾地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高傲的离乡之雪,你哪有半点当年风采?”
看薛藏雪不说话,他的表情越发冷漠,居高临下的眼神中竟逐渐充满了厌恶的情绪。
薛藏雪猛地抬头,无颜面具终于在此刻碎裂,一半挂在脸上,一半摔进水滩,露出鬓角到眉际那条狰狞的疤痕,一头乱发被雨淋s-hi搭在眼睛上,纵使脱去了外衫,可现在这一身旧衣依然是撕裂多处,血迹斑驳陆离,自己现在的样子还真是糟透了呢。
“哈哈哈。”
薛藏雪忍不住开始笑,似乎听到了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笑得不能自已。他全身都在颤抖,泪水悄然爬满了脸颊,也不知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
这就是来自光明堂的回馈?果然与众不同。
男人依然一脸厌弃地看着他。
那胸口的剑尚未拔出,伤口在颤抖中撕裂得更加厉害,血迹在衣衫上迅速蔓延,但倚在树上的那个人似乎什么都感觉不到。
笑过之后他慢慢垂下了头,没有再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乐师保护协会:所以你们知道乐师最不能惹的是谁了吧?
乐师们:知道!
乐师保护协会:大声说出来!
乐师们:薛藏雪!
萌新乐师:为什么?
老油条乐师:他五音不全,你奏什么曲子对他都没有实质x_ing的伤害,还不如奏。
第32章 幻中之幻
时间流逝似乎变得缓慢,一瞬久到像是永恒。
薛藏雪垂手站在景色的边缘,恍惚间觉得那个男人就像已经在树下站了很多年,那把剑上的血都变成了死黑色,而地上的这个人死了很多年,尸体冰冷,慢慢风化,落地尘埃。
男人使劲闭上了眼睛,再睁开,准备拔剑。
“你一直当我是什么?”一个很低的声音传出。
薛藏雪很想笑,他为什么还没死,命这么硬么?
男人许久后才开口说出一个词,话语声低得像是虫鸣,却不带任何感情。
“现在呢?”声音依然衰弱。
“故人。”他回答得非常快,几乎未经任何思考。
薛藏雪头微微晃动了一下,似乎在点头。
没有问他哪句真哪句假,没有问他从何时开始骗他厌倦他,没有问往昔种种温柔纵容是否虚假,只是站在那里,倚着那颗重华树,甚至没有抬头再看他一眼。
“呲”的一声,血花飞溅。
“公子无颜死了,”男人朗声对着那几个光明使者说,“就没人知道光明堂的事情,当灵犀大陆的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光明堂肯定已经控制住了整个局面,你们几个就跟我走吧。”
男人抽出了那把剑,嫌弃地看了一眼,随手扔在地上。又回头将薛藏雪扶到地上坐好,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甚至还非常温柔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站起,转身离开。
“回西洲吧,这个地方真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他的脚步一点都没迟疑,就像从前他朝着薛藏雪走去的时候那样,脊背挺直,坚定地朝着信仰走去一般。
相遇与分离,他从来都是如此果决,毫不犹豫,他的生命中只有自己,只有光明堂,从来就没薛藏雪。
对,从来都没有。
所以他没有再回头。
薛藏雪坐在地上,血顺着他的身体流到褐色的泥土里蔓延开来,这一次,是他自己的血,跟其他人血的颜色也没什么区别。
过去的薛藏雪就这样一直看着树上落下的重华花瓣,甚至可以清楚地预测哪一片将会以哪一种形式落下,什么时候被雨打落,什么时候掉进水坑。
就好像这一幕,他已经重温过无数遍,无数遍对话,无数遍疼痛。
而将来的薛藏雪依然会从每一个角度,在每一段时间,重温每一个细节,把这个故事来来回回,看得麻木。
如果,还有将来的话。
这明明是重华花开的阳春三月,竟忽然,有些冷。
树下,薛藏雪的眼神变得悠远而飘忽,瞳孔渐渐涣散,所以这是要死去了么?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碎成一片一片,然后再散开成为光尘,渐渐脱离开身体,渐渐远去。
远方,薛藏雪感觉自己像个看客,看着别人的故事而泪流满面。
他想起他在宁裳华那里看过的《采微江湖录·西洲卷·晦明教会》节录,上面说西洲大陆光明堂偷设百余执法者卧底灵犀大陆,历时数年,扎根传教,意图控制灵犀。
灵犀1002年,光明堂光明使者为取得名兵利器瓦解,灵犀武林,流窜于中原各小国之间,伤人无数。
灵犀1003年,光明堂使邪术控制中原多国,皇族、江湖人士、普通百姓均被控制,灵犀危机前所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