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纯好骗的裳华夫人就这样相信了自己的丈夫,也原谅了从头到尾就没有明白她情绪的单纯少年。
直到几年之后,她再次见到少年之时,才意识到世上哪有那么多公平。
少年似乎并不知晓泠鲨剑鞘的贵重,仅仅是稍微摩挲一番,觉得还挺耐用的。
碎琼剑随意挽了个剑花,带出呼呼地风声,少年低低笑出了声,顺势将剑c-h-a入了剑鞘。
居然刚好。
不大不小,不紧不松,坚韧轻巧。
“恕颜某眼拙,游历多国未曾见过此剑法,少侠...小兄弟你的剑法又是师出何人?”颜秋白试探道。
“我答应了别人不能说的。”少年摆手道。
少年的手指修长,白皙无痕,甚至连剑茧都没有。
颜秋白看在眼里,疑惑不已。
这少年难道从未练过剑?那么所谓顺势而出是什么意思。
“可否告知其名?”他问。
少年摇头。
“我只是感觉...似乎于天地苍茫中寻到了最契合的同伴,为之欣喜,为之快意。遂踏步舞剑,只求一舒胸臆。”
若非颜秋白处于上位多年,自信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恐怕真的会面露惊恐。
这套剑法竟是创造与自己眼前!这少年竟是不世出的剑术天才!
“在下评剑多年,第一次见到如此剑法,如若不嫌弃,可允许在下为其命名?”颜秋白双手颤抖,能亲眼见到如此少年如此剑法,对于一个评剑师来说简直堪比找到绝世之宝,相比宁裳华的心境下跌,颜秋白经过这一次,恐怕前后百年都无人能超过他第一评剑师的地位了。
少年低头抚摸着碎琼,尔后将剑双手递向颜秋白,道:“劳烦。”
颜秋白并不接剑,只是躬身离剑稍微近了些,一边观察一边道:“颜某曾于花守莲城游历,因喜神印峰脚下莲茶,特地逗留多日。彼时正值春降日暖,颜某于山脚陋亭歇脚,却发现崖壁数十丈处,竟覆玄冰而不解。当地人称之为不化冰眼,一年四季均是如此。”
“遂让拙荆攀岩而上,凿冰七尺,乃现此重剑。最开始颜某也十分失望,认为只是凡铁一柄。不料此剑的外观纵使接近腐朽依然水火无痕,仿佛顽石一块,颜某方知其是自然之剑,只是可叹,无法从已损的剑意中窥出其为那位高人所铸,无法为其正名。直至你方才舞剑之时,我才想明白,纵使不知其出处,你的出现,让他有名,也让他有相配的剑法,此剑足以名流千古。”
“颜某观你舞剑,脚踏六出之向,身姿轻盈如流云降玉妃,剑气清明若剪水作飞花,处处暗合一个雪字,就为此剑法取名为玉妃剪水如何?”
“玉妃剪水剑法?”
“正是。”
颜秋白似乎感觉到少年在面具之后的脸似乎笑了。
“与碎琼正好相配,甚好。多谢这位小哥。”
颜小哥展颜,回礼。
“自然之剑顺应天道,正好与你的道相同,也只有你能让其展露真正的属x_ing。方才少侠...小兄弟你让其认主,颜某反而欣喜。”
“你们找到碎琼,并让它找到了我,还给我的剑法取名字,礼尚往来,我也允你们三件事吧。”
“小子,你的x_ing格太符合本城主的脾气了,”宁裳华一把握住少年的手臂,狡黠的双眼闪闪发亮,“我现在就要求你第一件事可行?”
“好。”
“这次试剑大会召集各路英雄并非仅仅为了这把古剑,还有个更重要的事情,”宁裳华突然将真气凝成一线,声音只传进公子无颜一人耳中,“你跟我来。”
毫无愧疚地留下颜秋白收拾试剑广场上的烂摊子,宁裳华拖着公子无颜就往城主府走去。
公子无颜十分无辜地回看了一下孤立风中的颜秋白。
带着宠溺的微笑,朝着两人挥挥手,一派城主风范。
这种感情...
真令人羡慕。
***
新历1001年七月二十日,灵剑碎琼出世,持有者年方十六,横空出世,不知其背景。自创玉妃剪水剑法,回古剑认主之礼,可谓少年英杰,前途不可限量。
至此与管若虚、花翎羽、戴星并称中原四秀,为四秀之首。
此人不曾透露真名,因面覆无脸霜色面具,人称公子无颜。
作者有话要说:
薛藏雪第一次获得“夫妇二人斩”成就。
第46章 宁有裳华
“你可知道采微阁的兵器谱?”宁裳华拍了拍椅子上的毛皮软座,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下。
“不知。”带着面具的少年回道。
“你到底是从哪块石头里蹦出来的?啊?”宁裳华很是不满,“江湖排名第一的兵器你总知道吧?”
少年面具下一片静默。
于是,当夕阳余晖从雕花门廊洒进大厅,城主之夫颜秋白送客完毕,回到城主府看到了自家的宁城主一边豪放喝酒吃r_ou_,一边挥舞着油腻腻的双手十分接地气地瞎扯着她心中的江湖形势。
旁边跟她一起喝酒的是一个一脸无奈的漂亮少年。
这两人是谁???
他的高傲霸气的裳华夫人呢?
颜秋白扶额无声笑起来,她的夫人当年似乎就是用这一招把自己拿下的,看来手艺并未生疏哪。
是啊,紫电灵猫的轻功和她的少一根弦的脑筋天下少有。
一时间,宠妻狂魔颜秋白沉溺在妻子的闪光点里无法自拔,几乎忘记了这个少年就是取下面具的无颜公子。
直到微醺的裳华夫人挤出一个慈祥的微笑:“小...无颜哪,你看你这脸多像个如花小姑娘,别穿得跟那些出家秃头一样,浪费了!要花枝招展知道么?本...本夫人下次给你做新衣服啊?”
小无颜?
江湖上新崛起的新星,冷漠强势的公子无颜?
颜秋白这下才仔细打量桌前的少年。
他无法形容这个少年,取下面具之后,他的五官太精致,皮肤太白皙,就像神匠亲手所塑。
乍看的艳丽,长时间注视的清秀,最后都变成了平淡,每一眼都不同,每一眼又都相同。
他明明坐在那儿,给人的感觉却极为模糊。
就像一个...死物。
颜秋白脚下的那一步,几乎无法迈出。
公子无颜早就感觉到颜秋白的出现,见他踌躇不前,很奇怪地扭头看过去。
就这一眼。
少年活过来了。
那是一道狭长狰狞的伤疤!扭曲地劈过少年整洁修长的眉尾,直直伸向如漆深黑的发迹之中!
完美的人偶出现了无法弥补缺憾,却让他变成了人。
公子无颜歪头眨眨眼:“颜小哥,你怎么了?”
啊,对了,他的眼睛,也是活的。
夕阳的金晕涂抹着他的睫毛,暖意钻进了他的褐色双眼。颜秋白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顾盼生辉,说的就是这一双眼睛。
清澈,不含杂质的,属于自然的双眸,在这双眼睛之下,谁对他说谎都会觉得愧疚吧?
颜秋白清清嗓子:“一时没认出你来,没敢上前。”
“吓到了?”公子无颜指着额上的疤痕。
颜秋白摇头:“不是吓到,是觉得你有此伤疤,才像个活人。”
宁裳华也开口:“对对!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公子无颜没有说话,呆愣许久,久到颜秋白以为他是不是在琢磨如何杀人的时候。
公子无颜仰头喝完了杯中酒,莞尔一笑。
“说的好。”
时间仿佛停滞,宁裳华去拿酒壶的手抖止在了半空。
那一刻,就如神印峰上的盛苍之莲绽放在兰吾城城主府。
此花开尽更无花。
公子无颜二指一伸,圈住宁裳华拿酒壶的手腕:“就算腹中是个男孩,酒也不可多饮。”
“你怎么知道是个男孩?”宁裳华悄悄问。
“我本...志在行医,自然知道。”
“你是医师?”宁裳华再问。
一旁傻愣愣的颜秋白像雷劈过,生硬地从宁裳华手中收走酒壶,顺带把公子无颜的酒杯中注满。
公子无颜眼中一黯。
“不,y-in差阳错间,已渐行渐远无法回头。而今,前路茫茫,颇有些不知所措。”
“这有什么?重头来过不就好了?而且你的名字,已经在江湖中散开,假以时*你一定就是疾风剑陆言之后最强侠客。”宁裳华反手扣住公子无颜的手。
“你的意思是,让我变成一个侠客?”
“不然呢?拿了我的剑,不当侠客当屠夫么?”
“我并非武林世家出生,并不知道侠客要如何当。”
“怕什么,本夫人还是半路出家的城主呢!还不是照样当得风生水起?谁不叫我一声裳华夫人?对不对啊,阿白?”宁裳华一脚蹬在颜秋白腿上。
“是是是,夫人最厉害!”如梦初醒的颜秋白似乎终于想起身在何处,赶紧俯身捡起宁裳华的绣花鞋,给她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