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一个紫色身影,看着方才的一切,眉头渐渐皱起。这个人会来,如果他没有猜错,恐怕是与七年前的那件事有关。
果然,亏心的事做得多了,再无情的人也会……有情起来。
黑九看着迎面而来的紫衣锦袍之人,目光一沉,瞬间肃杀的寒流充斥整个茶楼。先前还热热闹闹的地方,如今竟是除了天字九号桌,再无其他客人了。
“看来,是瞒不下去了。”茶无遗轻叹一声,毫不在意浓浓杀气,径直走到黑九面前坐下,然后邪魅一笑,道:“茶楼的消息,规矩就是——九真一假。那时,也怨不得我。况且……你家主子,不也因此得利了吗。”
黑九收了杀气,冷声道:“凭你,还骗不了主公。今日,只为‘千年血蒲’而来。”
话一出,茶无遗收了笑,难得的露出严肃表情,试探性地问道:“不知可否告知,为何寻此物?”
“不可。”黑九丢出两个字,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瓷瓶递给茶无遗,说道:“龙血你已经得到。关于血蒲的事,请如实告知吧。”
茶无遗有些瞠目,向来牙尖嘴利,最是擅长拉东扯西的一张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茶楼存在至今,已有百年,历代五任楼主,恐怕没有一个曾像他今日这般语塞失态的。
关于有人前来寻求血蒲一事,他居然没有得到丝毫消息。能够瞒得住百年间一直对天下大小事查无一漏的茶楼,而且是滴水不漏的隐瞒,自信如茶无遗,也不禁觉得后脊发凉,掌心冒汗。
“这么着急干什么?”茶无遗努力维持着笑意,接过瓷瓶,说道:“也要人家,先查验一下这龙血的真假,不是?”说完,竟是有些仓惶地离开。
没有丝毫铺垫与废话,直截了当到令人发指。如此着急要得到千年血蒲,究竟是为何?茶无遗终归是世上少有脑筋活络之人,很快理清了其中关卡。
他抿抿嘴,邪魅一笑。果然还是情关难过。只是没有想到,那个人居然能够再次回到穆染天身边。还真不是一般的虐缘!
当初隐瞒了那人的消息,后来再想要说出真相之时,茶楼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打探出那人下落。
“若再求消息,便拿龙血来换吧。我看小皇子你,虽有天龙之相,但终究不是真龙。”
不过是为了掩饰茶楼也再打探不出消息的真相,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打发他,随口提出的苛刻条件,穆染天居然兑现了!而龙血不再是换那人的消息,反而求血蒲下落。看来那人,是被找到了啊!
打开瓷瓶,将血喂进金蛇口中。果然金蛇抽动几下,开始褪去蛇皮,换出龙鳞。茶无遗看着幻化的金蛇,挑眉。这世上,还真是有深情之人,自个儿为何没能遇上?
他叹息一番,面上有些怨毒和不甘,打开暗格取出一日前方才到手的宝物。忍不住再次感叹,好命之人呐!
起身回到楼下。茶无遗递上一个锦盒给黑九,又翻翻白眼,撇嘴道:“你家主子运气好,这东西也才到我手不出两日。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才得到的!却被你们占了便宜。”
黑九接过锦盒,无视茶无遗的抱怨,转手递给徐长寿,道:“打开看看,是不是。”
徐长寿正感叹一间小小茶楼竟也能有品相极佳,就连皇宫也难得的上好人参,便看到方才上楼的紫衣邪魅公子拿着个锦盒下来,口口声声说着,里面装有千年血蒲。他的一颗苍老心脏突突几跳,直叹乖乖!
抬抬眉毛,缓缓咽下嘴里一口参茶,徐长寿伸手接过锦盒。然后,小心翼翼打开。这一看,他眯起的小眼睁得老大,眼角的皱纹也淡去三分。
锦盒里,血红的几缕,似头发丝一般粗细,却是中空的,而且根根分明,泛着光亮。他凑近,用鼻子闻闻,没有丝毫血腥气息。惊讶过后,回头对一旁的徐小木说道:“净了手,摸摸看。”
说完,又不放心,提醒一句“要小心!”。
徐小木闻言,乖巧照做。他一双小巧细嫩的手,轻轻捏起一根,来回搓揉几下,重新放入盒中,说道:“师傅,触感细滑坚韧。看着脆弱,实则强劲,且有弹性。”
徐长寿听了这话,示意徐小木将锦盒收好。又看向黑九,点点头,“应当错不了,就是此物了。”
话音刚落,茶无遗突然急速来到徐小木面前抢过锦盒。速度之快,旁人根本来不及反应。气氛一瞬间紧张起来。
就在黑九以为茶无遗想要反悔,茶楼楼厮以为楼主需要支援的时候。只见茶无遗狠狠晃了几晃手中的盒子,用极其不高兴的语气说道:“叫你怀疑人家!哼!”
说完,他撇撇嘴,将盒子扔给黑九,然后华丽转身。
“送客!”
第 15 章
穆染天冷眼扫过黑九送回的密函,握在掌中粉碎了。
“把茶无遗带回来。朕,要亲手杀了他。”
“是!”
身前跪着的送信人回答着,然后消失不见。
空无一人的大殿中,只剩两人。一人静静立着,一人静静躺着。
穆染天几步来到床榻前。
为什么,不能再多等一天?就一天!为什么,从来都这么残忍?
就算只是冰冷的尸体,你也要陪着我。伸手将床榻上的人抱起,将凉凉的脸贴进颈间,环住纤细的腰身,用力,紧紧拥抱着。
是什么,这样温暖?
“月,我的今生,你的来世,不行吗?”
这样熟悉的称呼……是谁在说话?
“血蒲救不了死人,所以你才自杀的,对吗?”
谁在耳边喋喋不休的呢喃,这样令人心疼?
遥远的时空仿佛汇聚到一点,形成一道炫目的白光,迎面而来。仅仅一瞬,所有疼痛从麻木中苏醒。
睫毛微微颤动几下,慢慢睁开眼。容月任由穆染天抱着,此刻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心中是从未有过的空虚和寂寞。好像忘记了十分重要的东西,想要想起来,却又害怕想起来。
“我们,从前认识吗?”
不知为何,就这样问了。
对于失忆前的事,他从未在意,也从未想要再找回。那不重要,他一直都这么想的。无非是和温婉还有武生一样,在战乱里孤苦飘零的过去,能有什么分别?忘就忘了。
可为什么,如今忽然在意起来?
轻柔沙哑的声音从耳畔传来,若有似无。
穆染天闭着的眼骤然睁开!唇角还未勾起,便又绷紧。又是幻觉罢了。深深的失落塞满心里,心却偏偏极度的空虚着。